夜幕降临,狄道城在严寒中更显肃穆。北门驿舍灯火通明,外围看似平静,实则暗哨密布。公孙阙手下的精干人员,以“查验身份、安排起居”为名,对匈奴使团进行了细致的“盘问”。而王府之内,李凌与周勃、公孙阙再次密议至深夜,推演明日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及应对之策。
次日巳时,靖王府大门洞开,气氛庄严肃杀。庭院中,百名精选的彪悍甲士按刀而立,目光如炬,凛冽的杀气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都尉高顺全身甲胄,按剑立于大殿门前台阶之上,宛如一尊铁塔,不怒自威。
匈奴正使是一名唤作阿莫缇的匈奴贵族,年在四十上下,面容粗犷,带着塞外风霜刻下的痕迹,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焦虑。在礼官引导下,他带着两名副使,踏着沉重的步伐,穿过森严的甲士甬道。两侧将士冰冷的目光与隐隐的兵刃反光,让久经沙场的阿莫缇也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步伐不由自主地放缓。
进入大殿,只见靖王李凌端坐主位,王服俨然,神色平静,不辨喜怒。长史周勃、郡丞公孙阙分坐两侧,皆官服整齐,面色肃然。
阿莫缇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依匈奴礼节抚胸躬身:“匈奴使臣阿莫缇,奉大单于之命,参见靖王殿下!” 通译官在一旁高声翻译。
“贵使远来辛苦,看座。”李凌声音平淡,抬手示意。
待阿莫缇略显局促地坐下后,李凌直接切入主题:“贵使不辞辛劳,冒雪而来,不知所为何事?且呈上国书一观。”
阿莫缇从怀中取出羊皮国书,由侍从转呈。李凌示意译官当众宣读。
国书的内容,再次让殿内众人感到意外。稽鬻在信中并未提及去岁战事,反而以一种近乎平等的语气,称赞李凌治理北地有方,兵强马壮。继而笔锋一转,提到如今草原大雪成灾,各部生计艰难,希望与北地“罢兵息戈,互通关市”,并隐约暗示,若李凌有意,双方或可“共谋大事”,甚至提及“朔方虫达,刻薄寡恩,非良善之辈”等语。
国书宣读完毕,殿内一片寂静。周勃、公孙阙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惊疑。这国书,看似求和通商,实则暗藏挑拨与诱惑!
李凌面色依旧平静,心中却已飞速转动。稽鬻果然遇到了大麻烦,天灾是其一,或许内部还有不稳。其目的,一是求生,借互市获取急需物资;二是祸水东引,挑动北地与朔方争斗,他好坐收渔利;三也可能是试探,看北地有无野心,能否利用。
“大单于好意,本王心领。”李凌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然,北地乃汉家疆土,本王乃汉室藩王,守土安民乃分内之责。互通关市,需奏明朝廷,依律而行。至于边事,朔方虫达都督亦为汉臣,同殿为官,纵有分歧,亦当由朝廷裁断。贵部若诚心归附大汉,可遣使前往长安,面见天子,方为正途。我北地,无权亦无意愿与贵部私相授受,共谋他事。”
这番话,不卑不亢,既点明了自己的身份立场,堵住了稽鬻挑拨离间的企图,又将皮球踢给了长安,滴水不漏。
阿莫缇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李凌如此干脆地拒绝,且将话说得毫无转圜余地。他强笑道:“王爷所言甚是。只是……塞外苦寒,部众饥馑,望王爷垂怜,若能先行开通小规模市易,救我部民于水火,我大单于必感念王爷恩德……”
“贵部困境,本王略有耳闻。”李凌打断他,语气转冷,“然,国事非儿戏,岂可因私废公?贵使可回复大单于,若真有和谈诚意,便依汉家规矩行事。送客!”
李凌毫不拖泥带水的态度,让阿莫缇准备好的说辞全无用武之地。在高顺凌厉的目光注视下,他只得悻悻然起身告辞。
使者离去后,周勃忧心道:“王爷,如此回绝,是否过于强硬?若将其逼急……”
公孙阙却道:“王爷处置得当!稽鬻此乃驱狼斗虎之计,我若稍有犹豫,必为其所乘。且其国书暗藏挑拨,若流传出去,于我不利。当即时划清界限。”
李凌颔首:“子通先生所言不错。稽鬻此来,非为和,实为乱。我北地当前要务,在内修外备,在西联羌胡,而非卷入与朔方的纷争,更不可与虎谋皮。然,此事亦提醒我等,稽鬻处境确已艰难,其动向需更加密切关注。子通,加派人手,深入漠南,务必查清其部真实状况!”
“诺!”公孙阙肃然应命。
李凌目光投向殿外苍茫的雪景,缓缓道:“这个冬天,看来不会太平静了。告诉高顺,边备,需再紧三分!”
匈奴使者的到来与离去,如同一阵寒风掠过狄道,虽未掀起巨浪,却在北地高层心中敲响了警钟。它预示着,北方的威胁并未因一次败退而消失,反而在绝境中可能变得更加不可预测。李凌的果断应对,彰显了北地的原则与实力,但也意味着,未来与匈奴的关系,将进入一个更加复杂、更加考验智慧与定力的新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