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孔明,孝直,我们……我们真的别无选择了吗?”
法正叹了口气,语气苦涩:“大王,当时情境,若非陈暮出手,君侯必死,襄樊败军亦将全军覆没。曹仁大军顺势南下,江陵绝难守住。届时,我等失去的将不仅是荆西,更是通往益州的咽喉要道,乃至……整个荆州的希望。陈暮虽趁火打劫,但也确实为我军保留了最后一丝元气,挡住了曹操兵锋。从战略上看,……这是断尾求生。”
诸葛亮接口道:“孝直所言甚是。大王,眼下虽失荆西,但益州根基尚在,云长亦安然无恙,此乃不幸中之万幸。陈暮虽取荆西,然其势已成,曹操必视其为心腹大患。未来局势,曹、陈矛盾将上升为主轴,我军正可借此机会,稳固益州,休养生息,整顿内政,广积粮草,暗中联络荆州旧部,以待天时。”
刘备沉默良久,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气中带着无尽的萧索:“也罢,也罢……只是,苦了那些仍心向汉室的荆州子弟……还有,云长他……心高气傲,此番经历,不知他……”
诸葛亮宽慰道:“大王放心,云长将军乃深明大义之人,待其伤愈,亮亲往泉陵,陈明利害,必能说服将军以大局为重。”
话虽如此,殿内三人都明白,经此一役,刘备集团不仅实力大损,战略空间也被极大压缩,昔日横跨荆益的蓝图已然破碎。未来的路,将更加艰难。
泉陵,镇南大将军府的后园暖阁内,药香弥漫。
关羽躺在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只是那锐利中,多了几分以往不曾有过的沉郁与复杂。他身上的伤口被仔细包扎着,一名医者刚刚为他换完药,恭敬地退了出去。
陈暮坐在榻前的胡床上,亲手将一碗温热的汤药递过去:“云长兄,伤势未愈,还需静养。这是按徐元直先生提供的方子熬制的,对恢复元气颇有裨益。”
关羽没有立刻去接,目光如刀,落在陈暮脸上,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因伤病而低沉,却依旧带着傲骨:“关某……多谢镇南大将军救命之恩。”这“救命之恩”四字,他说得颇为艰难。
陈暮神色不变,将药碗又往前送了送:“云长兄言重了。同为大汉之臣,共抗国贼,岂能见死不救?何况,兄台与玄德公桃园结义,天下皆知,陈某亦心向往之。”
关羽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他将空碗放下,直视陈暮:“关某是个粗人,不喜绕弯子。你救我,绝非仅因道义。你想要什么?或者说,你与我大哥,达成了何种协议?”他虽然重伤被困,但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从这几日接触的医者、仆役的只言片语中,已隐约猜到了大概。
陈暮看着关羽,知道在此人面前,玩弄心机反为不美,便坦然道:“不瞒云长兄,曹军势大,非一家可敌。为保全抗曹力量,稳住荆州局势,玄德公已同意,暂将江陵、公安及南郡江南、宜都郡之防务,交由我军接管。如此,我可集结水陆兵力,确保曹仁无法南下,为玄德公稳固益州,也为云长兄安心养伤,争取时间。”
尽管已有猜测,亲耳听到“防务移交”,关羽的瞳孔仍是猛地一缩,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牵动了伤口,让他闷哼一声。他闭上眼,良久,才缓缓睁开,眼中尽是痛楚与不甘,但最终,都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大哥……他……也是不得已。”他喃喃道,像是在说服自己。他深知襄樊之败的后果,若非陈暮,结局只会更糟。
“云长兄放心,”陈暮正色道,“我所求者,乃荆襄安定,共御北虏。这些地盘,乃权宜之计,待日后击退曹操,局势明朗,与玄德公如何相处,自有公论。眼下,兄台且安心在此养伤,待痊愈之后,是去是留,陈某绝无阻拦。”
关羽深深地看了陈暮一眼,没有立刻回答。他知道,事情绝不可能如陈暮说得这般轻描淡写。一旦交出去,再想拿回来,谈何容易?但形势比人强,此刻的他,已是败军之将,无资格再多言。
“关某……需要静一静。”他最终说道,重新闭上了眼睛,逐客之意明显。
陈暮也不以为意,起身拱手:“那兄台好生休息,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下人。”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暖阁。
走出房门,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陈暮微微眯起了眼睛。救关羽,取荆西,这步棋走得险,但收益巨大。如今,荆州格局已然重塑,三方势力达到了一个新的、脆弱的平衡。
庞统与徐元从一旁的廊柱后转出。
“明公,关羽此处……”庞统低声道。
“无妨,让他慢慢想通。他是个重义之人,但也明白大势。”陈暮澹澹道,“眼下要紧的,是尽快消化新得之地,理顺内部,应对曹操接下来的明枪暗箭。”
他抬头望向北方,目光似乎穿越了千山万水,落在了许都那座丞相府。
“曹操不会善罢甘休,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荆楚大地的势,已然转移。接下来的,将是更加错综复杂的合纵连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