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暮派来的心腹文吏,恭敬地传达了费祎的请求以及陈暮的态度。
关羽握着竹简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凤眼,目光如电,扫向那文吏:“费文伟……欲带平儿回去?”
“正是。主公言,全凭君侯与关小将军之意。”
关羽沉默了下来。他何尝不想让儿子回到大哥身边?那是他们桃园结义的根基所在。平儿年轻,不该陪自己在这江东蹉跎岁月。可是……自己身为败军之将,被俘之身,若让儿子独自回去,世人会如何看他关羽?看大哥刘备?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桃园结义的情景,闪过千里走单骑的豪情,也闪过败走麦城的屈辱……良久,他缓缓睁开眼,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
“回复陈将军,关某……同意了。让平儿……回去吧。告诉他,回去后,要好生辅左他伯父,勿要以我为念。”
说出这番话,仿佛抽掉了他全身的力气。那高大的身躯,似乎也微微佝偻了一些。
得到关羽的首肯,陈暮便正式同意了费祎的请求。
离别之日,选在长江码头。陈暮并未大肆宣扬,但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陆逊代表陈暮前来送行。
关平一身便装,站在码头上,望着前来送行的邓艾以及几位在丹阳相识的、谈不上深交却也无恶感的江东将领,心情复杂。他终于可以回到阔别已久的故土,回到主公和那些熟悉的叔伯兄弟身边,这本应是天大的喜事。然而,一想到要留下父亲一人在此,他的心就如同被撕裂般疼痛。
“父亲……”关平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关羽。关羽今日特地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绿袍,虽然未着甲胄,但依旧身形挺拔,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如山,目光遥望着西边的天际,并未看儿子一眼。
费祎走到关羽面前,深深一揖:“君侯保重!祎必护送小将军安然返回,面见主公!”
关羽这才收回目光,看向费祎,微微颔首,声音低沉:“有劳费尚书了。告知大哥……云长……一切安好,让他……勿念。”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其艰难。
时辰已到,船工催促登船。
关平再也忍不住,快步走到关羽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时,已是虎目含泪:“父亲!孩儿……孩儿不孝!不能侍奉左右!父亲在此,定要保重身体!待孩儿回去,禀明伯父,必设法迎父亲归来!”
看着跪在面前、泪流满面的儿子,关羽那如同磐石般冷硬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扶住儿子的肩膀,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一般,最终只是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臂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去吧。”
关平起身,一步三回头,在费祎的催促下,终于登上了返回蜀地的官船。
帆影渐起,船身缓缓离岸。
直到那船驶入江心,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关羽依旧如同一尊石像,伫立在码头,任凭江风吹动他花白的鬓发和空荡荡的袍袖。
一滴浑浊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从这位叱咤风云、傲视天下的名将眼角滑落,迅速消失在江风之中。英雄末路,父子分离,这其中的悲凉与无奈,或许只有这滔滔江水,才能知晓。
陆逊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亦是感慨万千。他上前一步,轻声道:“君侯,江风甚寒,回去吧。主公已在府中备下酒宴……”
关羽猛地一摆手,阻止了陆逊后面的话。他最后望了一眼那早已消失的帆影,豁然转身,大步向着来路走去,背影在夕阳下拉得老长,依旧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与苍凉。
关平随费祎返回蜀地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成都方面, 刘备见到安然归来的关平,抱着他嚎啕痛哭,情绪激动难以自抑。关平的回归,极大地安抚了因关羽被俘而一直低落的蜀汉军民士气,也让刘备对江东的陈暮,观感复杂之余,多了几分真实的感激。联盟的关系,因关平的归来而显得更加牢固,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许都方面, 曹丕接到密报,冷哼一声:“刘备、陈暮,果然还是勾结到一处了!放归其子?收买人心罢了!传令下去,西线、东线,都给孤加紧攻势!”
而在建业, 陈暮与庞统、徐元再次聚首。
“关平已去,联盟暂固。”徐元总结道,“然,云长将军心中芥蒂,恐怕更深了。”
庞统却道:“未必是坏事。关平回去,刘备承情,短期内不会与我交恶。云长心中虽有郁结,然其傲骨仍在,既已应允其子离去,便不会再行反复。留他在此,好生礼遇,将来未必不能为我所用。”
陈暮点头:“且看吧。眼下重心,仍是内政与应对曹丕。联盟既成,我等便可更从容布局。”
长江水,依旧东流。放归关平,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扩散,影响着三方势力的心态与未来的走向。而真正的风暴,还在酝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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