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的水军将士纷纷跳入冰冷的海水,奋力向两侧险峻的礁石游去。魏军快艇追至,箭矢不断射入水中,带起朵朵血花。
朱桓在两名亲兵的护卫下,拼命游到一块巨大的礁石后面,喘息未定,回头望去,只见他那艘坐船已缓缓倾覆,另一艘负责堵截的艨冲也在魏军主力围攻下燃起熊熊大火。只有外围警戒的那艘船见势不妙,早已借助速度优势脱离战场,算是保留了一丝种子。
海水浸透了衣甲,冰冷刺骨,但更冷的是朱桓的心。首次独立谋划的伏击,竟以惨败告终,折损两艘战船,百余名弟兄生死未卜。
“臧霸……老贼!”朱桓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混着海水滴落。这一次,他切身体会到了战场的残酷与诡谲,也为自己的年轻和急于求成付出了代价。
历阳,黄忠帅府。
当邓艾阴沉着脸,将那片画着滴血匕首的江东军服碎片放在黄忠桉头时,整个帅府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二十名弟兄,无一活口……首级被割,腰牌被夺……”邓艾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魏军何时出了如此狠辣的精锐?”
黄忠抚摸着白须,老眼之中寒光闪烁:“非是寻常魏军。观其行事,狠辣果决,不留活口,专为猎杀斥候、制造恐慌而来。此乃‘剃刀’之策,曹丕身边,有高人呐。”
很快,更坏的消息接踵而至。边境多处哨所、巡逻队遭遇类似袭击,损失虽不大,但手段极其残忍,且对方来去如风,难以捕捉。一时间,江北前线人心惶惶,斥候外出侦查皆倍感压力,效率大减。
“此风不可涨!”黄忠拍桉而起,“士载,加大反制力度!多派双倍斥候,互为犄角!于可能设伏之处,反设陷阱!通知各坞堡,加强戒备,尤其夜间,严防敌渗透破坏!”
他看向邓艾,语气凝重:“此辈目的,在断我耳目,乱我军心。你若沉不住气,贸然大军出击,便正中其下怀。需以更精锐对更精锐,以更耐心对更耐心。”
邓艾深吸一口气,压下复仇的冲动,肃然道:“末将明白!这就去安排!”
江北的天空,阴云密布。一场不同于正面战场搏杀、更加残酷阴险的暗战,就此拉开序幕。每一片林地,每一条小路,都可能潜伏着致命的杀机。
建业,大将军府。
东海败绩与江北“剃刀”之患的消息,几乎同时送达。
陈暮看着霍峻呈报的、关于朱桓第三营在乱石涧遇伏损失的文书,眉头微蹙,却并未动怒。他又看向黄忠发来的、关于魏军新型骚扰战术的紧急军报。
“朱桓败了?”庞统捻着胡须,“年轻人,受些挫折也好,免得不知天高地厚。只是折了些船只人手,可惜。”
徐元则更关注江北:“‘剃刀’之策……此计阴狠,专攻我软肋。若让其肆意妄为,边境不宁,军心浮动,于大局不利。”
陈暮沉默片刻,开口道:“朱桓之败,责在轻敌冒进,然其勇毅可嘉,败而不溃,尚知保存实力。传令霍峻,不予重责,令其戴罪立功,总结教训。所需补充之战船、兵员,优先拨付。”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江北……黄忠与邓艾皆是良将,自有应对之法。传令,暗卫重心,向江淮倾斜,全力侦查此‘锐士营’之首领、人员构成、据点及活动规律。若能擒杀其首脑,或端掉其巢穴,此患自解。”
他的处置,冷静而精准。对朱桓是保护性敲打,给予机会;对江北之患,则寄望于黄忠、邓艾的临机决断与暗卫的关键情报。
然而,消息灵通的丹阳,也感受到这阵阵寒意。
关羽从邓艾愈发凝重的神色和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大概。魏军新型精锐的残忍,东海朱桓的失利,都表明曹丕的反扑已经开始,且手段更为酷烈。
他站在院中,望着北方。那个方向,有他效忠的大哥,也有正在肆虐的敌寇。一种强烈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冲动在他心中翻涌——他本该在那片战场上,横刀立马,斩将刈旗,而不是在这里,作为一个无关的看客!
“父亲……”他彷佛听到了一声遥远的、带着血色的呼唤,那是无数在边境倒下的江东子弟,也是他内心沉寂已久的壮志在呐喊。
他猛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那无形的囚笼,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格外难以忍受。
乱石涧死里逃生的朱桓,带着仅存的三四十名残兵,依靠那个秘密的鬼礁屿基地,勉强维持着。损失是惨重的,士气是低落的,海风带来的不再是自由的气息,而是失败的血腥与海水的咸涩。
朱桓将自己关在临时搭建的草棚里,整整一日未出。他复盘着整个行动的每一个细节,从侦察、决策到执行。他意识到,自己太想证明自己,太执着于复制鹰嘴崖的成功,却忽略了臧霸作为沙场老将的反制能力,也低估了海战的变数。
“校尉……吃点东西吧。”王军侯端着一碗鱼汤走进来,看着面容憔悴的朱桓,心中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