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规模的战斗发生,都有生命在无声地消逝。关羽的压力巨大,他不仅要应对正面之敌,还要时刻警惕来自合肥张辽、乃至广陵臧霸可能发起的侧击。魏延、邓艾等将领也如同绷紧的弓弦,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一日,赵云接到交趾太守留赞送来的一份紧急公文,言及境内一处俚人部落因与汉人豪强争夺水源,发生械斗,伤亡数十人,局势紧张,请求都督府定夺。
赵云召集麾下将领幕僚商议。众人意见不一,有主张立即派兵弹压,以儆效尤的;有认为当先安抚俚人,追究豪强责任,以免激化矛盾的。
陈砥坐在一旁旁听,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实际的地方冲突事务,听得十分认真。见众人争论不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对赵云躬身一礼,开口道:“将军,晚辈有一浅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云温和地点点头:“公子但说无妨。”
陈砥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晚辈近日听桓先生讲解交州风物,知俚人虽性勐,然亦重承诺、讲义气。其与汉民冲突,根源在于水源分配不公。若贸然派兵弹压,或许能平息一时,然仇恨种子已然种下,日后恐生更大祸端。晚辈以为,不若先派一能言善辩、熟悉俚人风俗之使者,携礼物前往该部落,表明官府公正处置之态度,倾听其诉求。同时,责令当地郡守,彻查豪强侵占水源之事,若属实,严惩不贷,并重新划定水源分配方案,公示于众。如此,既显官府公允,又可收俚人之心,或可化解干戈。”
他声音尚带稚嫩,但条理清晰,考虑到了冲突的根源和长远的治理,并非一味强调武力镇压。
帐内一时安静下来。几名将领面露讶色,没想到这位年少的公子能有此见识。赵云眼中则闪过一丝赞赏,他看向留赞派来的信使,问道:“公子之言,你以为如何?”
那信使沉吟片刻,拱手道:“公子所言,切中肯綮。只是那俚人酋长性情刚烈,恐不易说服。”
陈砥接口道:“正因其性情刚烈,更需以诚相待。可许其若肯罢兵息争,官府可助其开挖新渠,或引他处水源,解决其部族灌溉之需。所需钱粮,可由官府支应部分,以示诚意。”
赵云微微颔首,对那信使道:“便依公子之议,回复留太守,选派得力干员,按此方略处置。务必谨慎,力求稳妥。”
“诺!”信使领命而去。
经此一事,帐中诸将对这位沉默寡言、勤奋好学的公子,不由得刮目相看。虽年纪尚小,已显露出几分仁厚与明察的潜质。
夜幕降临,别院书房内灯火通明。陈砥正在灯下整理今日听讲的笔记,将桓阶所讲的交州郡县利弊、赵云分析的西线防务要点,以及自己对白日那起冲突事件的思考,一一记录下来。
赵云悄然走入,看着伏桉疾书的少年背影,心中感慨万千。他奉主公之命护卫教导公子,起初只觉责任重大,如今却渐渐从中感受到一种传承的意味。这位少年,不仅是他需要保护的主公血脉,更是江东未来的希望。他的仁厚、他的好学、他那份超越年龄的沉静与思考,都让赵云看到了不同于乱世常见之枭雄的另一种可能。
“公子,夜深了,该歇息了。”赵云轻声道。
陈砥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露出一个清朗的笑容:“多谢将军关心,晚辈这就歇息。只是今日听闻交州之事,心有所感,不记下来,恐明日便忘了。”
赵云走到他身边,看着那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温言道:“公子勤勉,乃江东之福。然治国安邦,非一日之功,需张弛有度,保重身体为上。”
“晚辈明白。”陈砥放下笔,认真地看着赵云,“将军,晚辈在此,每日皆有所得,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皆非建业深宫所能比拟。多谢将军悉心教导。”
看着陈砥清澈而坚定的眼神,赵云知道,这块璞玉,正在荆南的风雨与军旅的磨砺中,悄然成型。潜龙在渊,终有一日,会腾跃九天。而他能做的,便是在此期间,护其周全,导其向正,将这江东的未来之火,小心翼翼地传承下去。
江北战火未熄,建业暗流犹存,但在这荆南一隅,希望的种子,正悄然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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