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湘子望着这一切,嘴角泛起笑意,身形却微微晃动。连续七日施法,早已耗尽元神。敖云扶住他,低声责备:“你又逞强。”
“值得。”他轻声道,“你看,光回来了。”
果然,夜幕降临之时,重逢岭上空升起一颗新星,银中带赤,宛如沙漠玫瑰在夜空中盛开。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整整十三盏共命魂灯接连点亮,照亮了这片曾被称为“无情之地”的荒原。
消息如风传遍三界。
昆仑山巅,一位闭关千年的剑修睁开双眼,取出尘封已久的婚书,悄然下山;南疆雨林中,蛇族长老召集全族,宣布解除“不得与外族通婚”祖训;就连酆都城外忘川河边,也有鬼差偷偷修改名册,放行了几对本该投胎转世却执意守候的亡侣。
而在杭州同心祠,许仙正在批阅最新诉状。忽然心头一震,抬头望向北方天际??那里多了十三颗明亮星辰,排列成莲花形状,分明是共命契圆满之兆。
“西漠……成功了。”他喃喃道,提笔写下:
**“今日新增共命契十三对,救回亡魂八十九缕,化解仇怨十一宗。另有游离魂灯数量增至二十盏,轨迹清晰,正朝各地圣殿汇聚。”**
写罢,他又添一句:
“这个世界,真的在变暖。”
小倩端茶进来,见他神色疲惫,忍不住劝道:“您已经三十年不曾歇息,连梦里都在处理案子。不如去桃林住几日?韩公子说了,春天的花开得最好看。”
许仙摇头:“我还不能走。北冥之后还有西漠,西漠之后还有东荒、南瘴……只要还有一个地方不肯容纳真情,我就不能停下。”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年轻差役捧着一封火漆密信冲入:“大人!北境急报!冰原深处发现一座移动坟墓,据说是两位上古大能合葬之地,棺木自行迁徙,每逢月圆便唱情诗一首,闻者无不落泪。当地百姓称其为‘流浪的姻缘冢’!”
许仙接过信,展开细读,眉头越皱越紧。良久,他缓缓起身,走向供桌,点燃三支心香,对着那盏常年自燃的莲花灯深深一拜。
“韩兄,敖姑娘……又要麻烦你们了。”
仿佛感应到他的呼唤,窗外忽有箫声掠过,清越悠扬,一如当年昆仑塔下那一曲《定风波》。紧接着,一道青白光影划破长空,直指北方寒域。
数日后,极北冰原。
万里雪原之上,一座黑色巨棺缓缓滑行,所过之处,冰雪融化,草木复苏,仿佛死亡之地也能被爱情唤醒。韩湘子与敖云踏雪而来,足下不留痕。他们已无需言语,只凭一眼便知??这具棺中之人,绝不简单。
靠近之际,棺盖忽然震动,一行诗句浮现表面:
> “生不同衾死同穴,
> 宁堕轮回不愿别。
> 若有来生再相见,
> 愿为蝴蝶不羡仙。”
字迹娟秀,墨色如血。
敖云伸手轻触,顿时灵魂剧震。她看到幻象:一名女道士与男画师相恋,因门派严禁“修真者动情”,被迫分离。女者自断经脉,假死脱身;男者焚尽画稿,疯癫入山。百年后两人重逢,已是白发暮年,携手跳崖殉情。死后魂魄不散,自愿封印于阴阳棺中,任其漂流天地,只为不让任何势力拆散他们最后一刻的相依。
“他们不要超生。”韩湘子轻叹,“他们只想一直在一起,哪怕是在黑暗里。”
“那就成全他们。”敖云取出龙鳞镜,将其贴于棺面,“我不送他们去轮回,也不召他们入圣殿。我要让这座棺木成为行走的情之图腾,让天下人都知道??有些爱,比永生更重要。”
她咬破舌尖,喷出精血,注入镜中。刹那间,整具棺椁金光暴涨,化作一艘琉璃舟,悬浮半空。舟首雕双人像,一执拂尘,一握画笔,相视而笑。舟身铭文流转:
> **“此舟无名,唯载真心。
> 凡见者动容,闻者垂泪,皆因心中尚存一丝未泯之情。”**
琉璃舟缓缓升空,驶向云海深处。从此,它游历三界,停驻于每一个仍有爱意挣扎的地方。有人在沙漠看见它洒下雨露,有人在战场见它收拢亡魂,更有孩童说曾在梦中登上此舟,听见两位老人低声吟诗。
而在这艘舟消失后的第七天,杭州城迎来了最特别的一对访客。
一位盲眼琴师,牵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缓步走入同心祠。
“我们来结契。”琴师微笑道,“她说,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一千年。”
许仙怔住。他认得这只狐??正是当年未能通过试炼、最终选择自我封印的白璃。而这位琴师,则是传说中那位为她弹尽生命之音的少年。他们竟真的重逢了。
白璃化为人形,跪倒在供桌前,双手奉上一把断弦古琴:“这是我主人临终前摔碎的琴。我用百年时间找回每一块碎片,又用千年泪水将其黏合。现在,我想把它献给共命殿,作为我们契约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