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咳出一口黑血,化作烟雾消散:“他们怕的不是穷,是人心尚存温度。一旦有人愿意为未见之生命流泪,他们的规则就会崩塌。”
柳昭双膝跪地,握住她冰冷的手:“那你为何不逃?为何要守在这里?”
“逃了,他们就真的死了。”秦娘子苦笑,“只要我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只要还有一口气支撑这结界,他们就不算彻底消失。我在等一个人……一个愿意替我说出真相的人。”
“我来了。”柳昭哽咽,“我都记下了。”
她翻开《赎罪司案录》,这一次,不再只是书写判词,而是以心头精血为墨,逐字镌刻:
> **永昌元年至永昌十年,朝廷推行“优生律”,共强制清除胎儿三百六十七名。其中女婴二百一十三,早产儿八十九,双胞胎三十六,病弱胎二十九。**
>
> **执行者:太医院副使崔元礼、地方稳婆二十四人、巡防营刽子手七名。**
>
> **知情默许者:当朝皇后、户部尚书、礼部侍郎等三十七人。**
>
> **受害者名录附后,若有遗漏,请天地容我继续寻找。**
每写下一个名字,便有一个囊泡破裂,那里面的婴孩睁开眼睛,对着她微笑,然后化作光点升腾而去。他们不哭不闹,只是轻轻挥手,像是在说:“谢谢你记得我。”
当最后一个名字落下,整座“胎狱”开始崩解。玉柱轰然断裂,黑丝寸寸崩碎,所有被困之魂终于获得自由。他们并未急着投胎,而是围绕柳昭盘旋一周,齐声发出一声极轻极柔的呼唤:
> “娘……”
那一声,穿透千年的孤独与压抑,响彻幽冥。
柳昭泪如雨下,张开双臂,任那万千光点涌入怀中。她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彻底苏醒了??那是属于白蛇的慈悲,属于龙族的责任,更是一个女人对所有母亲的承诺。
秦娘子的身影也在渐渐消散,临去前,她将一枚玉簪插入柳昭发髻,轻声道:“从此以后,你便是‘护婴神’,代代相传,永不绝祀。”
光华散尽,胎狱湮灭,二人重返海面时,天边已现鱼肚白。
然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三日后,昆仑墟传来急讯:长老团召开秘会,决议废除《赎罪司案录》全部新增条目,理由是“逾越天规,扰乱轮回秩序”。更有三位星君联名上奏天庭,称柳昭“聚敛阴魂,图谋不轨”,请求派兵围剿。
与此同时,民间反应却截然相反。江南一带,百姓自发设立“小婴祠”,供奉无名孩童牌位;西北慈幼堂门前,每日都有人送来亲手编织的童鞋、绣花肚兜;东海渔民甚至在船上设龛,日夜焚香,只为祈愿那些未能来到世上的灵魂得以安息。
最令人动容的是,一名年仅十岁的盲童,在母亲带领下来到杭州栖霞别苑。他摸着那盏素白纸灯,忽然开口吟唱:
> “有个姐姐住在光里,
> 她把眼泪变成星星,
> 她把遗忘写进书里,
> 她说我们都值得被想起……”
歌声稚嫩,却传遍四方。一夜之间,这首童谣传唱九州,连深山老林中的猎户都会哼上几句。
面对民心所向,天庭终究未敢轻举妄动。但暗流仍在涌动。
某夜,柳昭独坐灯下批阅卷宗,忽觉一阵寒意袭来。抬头望去,窗棂上停着一只乌鸦,通体漆黑,唯独右眼泛着诡异红光。它张口说话,声如金属摩擦:
> “上苍有言:仁慈过度,即是祸乱之源。你既执意唤醒死者,那便让你看看,活着的人如何因你而死。”
话音刚落,乌鸦化作黑烟,钻入地面。片刻后,隔壁村庄爆发瘟疫,感染者高烧呓语,口中不断重复:“还债……还债……那些没出生的要回来了……”
短短七日,百余人病倒,二十人死亡。村民惊恐万分,纷纷指责赎罪司“惊扰阴阳”,要求交出柳昭祭天。
柳昭闻讯即往,不顾危险走入疫区。她发现病人并非染疾,而是被一股怨念侵体??那些曾参与执行“优生律”的后人,内心深处藏着巨大恐惧:怕被报复,怕遭报应,怕那些未曾降临的孩子回来索命。
她站在村中央,点燃心灯,朗声道:
> “听着!你们的痛苦,我懂。但请记住,他们不是来讨命的,他们是来告别!他们不要你们偿还,只想听见一句‘对不起’,只想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记得他们曾经存在过!”
她取出《胎狱录》,一页页焚烧,灰烬随风飘散,落入每一户人家的门槛之内。每烧一页,便有一人清醒,泪流满面,跪地叩首。
有个老妇抱着孙女嚎啕大哭:“我对不起你们……当年是我接过银子,亲手打了三个胎……我以为那是为了活命啊……”
柳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