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我的声音开始变调,我的眼睛开始闪动泪花,看得那阳安公主一阵阵心疼,道:“你这孩子,哭得什么?放心,天下是咱们刘家的,王司徒再厉害,也只是一个臣子。他慢待你是他不对,但你纵兵借粮虽然出于无奈,但却也的确是你的错。你放心,一切自有本宫替你作主,皇帝面前,本宫说句话,还是作数的。”
“多谢公主殿下。”我索性假哭了起来,有如一个被人欺负后找到亲人的孩子。
阳安公主的仁慈之心被我调动起来了,她一面让伏德扶我起来,一面道:“可怜的孩子,让王允这家伙欺负成什么样了?快起来快起来,别哭别哭。你这孩子,能带兵,能打仗,但是官场上的事,长安城中的事,你知道得太少。也难怪让人看不起,被人欺负。以后有什么事,可不要任性而为了,你那样做,只白白让王允说你的坏话罢了。”
我心中大喜,这棵大树算是抱上了。王允虽然厉害,但是面对皇室,只怕也还是没脾气。他不是董卓,没有到处送毒酒的胆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拉拢我,自然也有她的目的,当前手掌兵权的皇室不多,本来北边有一个最忠心又最能干的幽州牧刘虞,可是袁绍一个推举他当皇帝的举措就把他给断送了。南边有一个刘焉,那个到是没有别人推,他自己就想当皇帝,早早的让人把路给断了,消息都无法进行蜀地。在这种情况下,我和父亲就成了唯一听从皇室的命令的宗室。更何况我这支军队就在长安。
可是拉拢归拉拢,她的话可以相信,但是不能全信。皇家的人都自视太高,如果她能对付王允,那么董卓当年就不会那么狂妄了。
但宗室自有宗室的长处,别的不说,他们可都有着通天的手段。只要皇帝注意到我就行了。
这个时候,蔡琰到了。
今天的她,依旧是一身素服,鬓边还插了一小朵白花,看起来分外显得楚楚可怜。她轻步而来,有如凌波微步,身后如一缕轻烟随在身周,袅袅不散。
她依旧脸上蒙着轻纱,眼光蒙胧,分不清是悲是怨,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想要呵护她,想要保护她的情绪。
她在堂上向阳安公主施礼,如一朵素白的水莲花在凉风上轻轻点头。
不但我,连伏德都看得傻掉了。
那是一种无形的气质,高贵,素淡,远离尘世之外,不染丝毫烟火之气。
看到她,你很难想到她曾经嫁过人,想到她今后可能有着被掠往匈奴那样可怕的经历。
她就如同一朵风前的寒梅,虽然惹人怜爱,却又不敢轻易亲近。
那是一种自强自立,不愿依付于人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这个世界里,是绝无仅有的。
“参见公主殿下。”蔡琰款款的弯下身去。
阳安公主张开两臂道:“我儿,可是苦了你了。”
蔡琰上前一进身,伏在阳安公主怀里哀哀的哭了起来。
“都怪你那个死鬼老爹,若不是他,你早嫁入我家,怎么会受如今这般痛楚?”阳安公主说起来犹自咬牙。
还有这回事?
我心中大汗,偷看旁边的伏德,想不到这位老弟,却与我有着相同的经历,家中都曾为自己向这位人间的仙子求亲。可是蔡邕这个老家伙,居然把女儿嫁给了卫仲道这个短命鬼!
只见伏德脸上也有一丝怅然,无法察觉的叹了一口气。
好女偏薄命,古来如此,今岂异哉?
不过,我对这个伏德却生不起一丝恶意,只有同病相怜。
阳安公主拉着蔡琰去说悄悄话了,我与伏德相顾无语,片刻,伏德忽然笑道:“刘贤弟,久闻你的大名,今日一见,真是让愚兄好生开心,我有几个朋友,想见你一见,不知你可有意否?”
我一笑:“求之不得,但不知是些什么样的朋友。”
伏德道:“见面不就知道了。”说罢带着我向后行去,绕过一个曲廊,前面一弯静水,水上红莲朵朵,开得正盛,微风吹来,香气扑鼻。几个文士坐在水边,正作曲水流觞之戏。
一个四十来岁的书生,居中而坐,正展开一张襄阳纸,在其上书写着什么。
一见那书生这面,我就有一种感觉,此人不简单。虽然这么多人在一起,但是他的风度,却是诸人之冠。
我止住伏德的叫声,两人缓步悄悄走过,只见那人写道:“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他乡各异县。展转不可见。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有加餐食。下有长相忆。”正是蔡邕的《饮马长城窟行》(注,本诗一言蔡邕所作,一言辞,有争议)。只见那书法间丝毫没有刻意雕琢的痕迹,人书一体,自然天成。古朴高雅,格调高洁,不落俗气。
好漂亮的字啊,若拿到我们那个世界里,一字千金也会有人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