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削瘦身影,缩在林子里,略带渴望的看向远处驿馆。
‘啪!’
一声清响,方才出声的人捂着脸,再也不敢多嘴。
“就知道个出去!”
领头汉子骂骂咧咧道。
“你个瞎了眼的,也不好好瞧瞧,那是官旗!”
“摇旗的,更是兵差!”
这可跟他们之前遇到过的情况都大不一样。
跟成群结队的官兵较劲儿,那是纯纯找死。
不说别的,单说那强弓硬弩,几箭射过来,他们就没法子应对。
他们这伙人,不是匪,不是贼。
尸乱之前,原本也是民户。
只不过,如今这世道,真正谨守本分的,尸骨早就凉了,进了那些鬼东西的肚子里头。
唯有机敏活泛,心肠够黑够硬之辈,才能在这种闻所未闻的全新形势下,最快找到活路。
既为求活,手上沾点血,心里做点恶,便成了理所当然。
有些口子一旦开了,就会如那脱缰之马,奔腾难制,再也收不回去。
这不,北面尸多,南面尸少。
他们也不是自愿跑来这附近的。
纯粹是为了躲灾,避着那些鬼东西,被迫往南迁徙。
反正,南边的情况再糟,恐怕也不会比铁岭卫以北的状况更让人糟心了。
“莫慌,莫慌。”
领头汉子持着杆短叉沉思,粗重的呼吸在微凉的林荫下化作一缕白雾。
这些人手中,大多就是这类农具改来的武器。
他踱步想了片刻,便转头低声问道,“户帖,你们都还带着呢吧?”
“大兄,带着呢!”有人赶忙应声。
出于习惯,没有人敢轻弃这至关重要的薄纸。
还有人当即就从怀中掏出来,抖了抖,给旁人看。
“好!”
领头汉子重重点头,心中那点摇摆不定的念头,瞬间就有了着落。
他再次低喝,有些不放心地提醒道,“把户帖都准备好,咱们本就是从铁岭卫连家屯来逃灾的,这做不得假!”
“知道不!”
“晓得了!大兄!”众人齐声应诺。
他们这伙儿人,骨子里就是欺软怕硬。
若是碰上对儿苦命鸳鸯,就夺了口粮,棒打姻缘,美其名曰助他们脱离苦海。
眼下碰上官兵这种硬茬子,他们眨眼间就又成了顺民,和眉善目。
人这一张口,查无可查的当下,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且,他们也确实是铁岭卫连家屯土生土长的......泼皮团伙儿。
作为民户,早些年,地自然也是种过的。
只是那点田地里的营生,远不如他们在江湖上混迹来得快活。
沾了赌,再沾了酒,再好的家业也经不住败。
他们这路货色,家中的良田早就散尽,爹娘也早早被气死。
无儿无女,无妻无家。
光棍一条,烂命一个。
平日里,宗族里的人对他们也是若即若离,既厌恶又不敢得罪。
留着他们,多半还是为了摊派徭役时,能有个顶缸的。
所以也就别指望这些烂人,有什么所谓的亲族荣辱之心。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能跟着这伙人跑到这儿来的,几乎个个儿都是这般德行。
真要是会牵挂亲友安危,念着家里的妻儿老小,也就不会与他们为伍出逃了。
......
在车队抵达前,守在官驿的什长李盛还是先等到了这些‘不速之客’。
“军爷!求军爷开恩收留!”
“我等皆是逃难百姓,翻山越岭,只为寻条活路啊!”
十几个汉子围拢在官驿门外告饶。
李盛推开院门,漠然视之,未见动容。
其疑有三。
其一者,见官而藏,不似良人。
单以回去通知同伴为借口,倒也勉强能解释。
其二者,这十数人只有青壮汉子,全无家眷老弱。
这种极度单一的人员构成......往往不是官兵,就是乱匪。
反正,单独一群汉子聚在一块儿,就绝不可能是什么省油的灯。
更重要的是,假若这十几个人拧成一股绳,足以对他这驿站里的十数官兵,产生实实在在的威胁。
其三者,其人皆面色红润,不见太多仓皇消瘦之颓丧。
逃灾却又不见太多携粮小车,不合常理。
乱世里,能活的滋润自如,不是本领滔天,那就是私底下藏着见不得光的猫腻。
他李盛又不是初出茅庐的雏儿,哪能察觉不到。
当然,以上种种,或许都能找到借口搪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