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话,只是将腐叶重新盖好,仿佛在守护一个尚未苏醒的秘密。
回到营地时,孩子们正在“非言课堂”进行晨间练习。那位曾失语的程序员坐在中央,面前摆着一排小石子、三根长短不一的木棍和一片晒干的蕨叶。他缓慢举起右手,在空中画了个圆,然后指向太阳升起的方向;接着把最长的木棍插进泥土,再用石子围成弧形,最后将蕨叶轻轻覆在顶端??这是他们新创的“时间语言”:以日影为尺,以物象为符,表达“从日出到正午需要做三件事”。
一个小女孩看懂了,默默起身去取陶罐接雨水。另一个男孩则开始检查炉灶余烬是否还能复燃。没有人发号施令,但整个流程自然展开,如同溪流绕过石头。
艾莉卡走来,递给他一张湿漉漉的纸条:“刚从山外带回来的。有人徒步走了两天,只为送来这个。”
纸上是潦草却清晰的地图,标注着一条通往废弃矿区的小路,旁边写着一行字:
> “那里有铁矿石,还有地下水源。但我们不敢进去。听说里面有‘鬼火’,夜里会移动。”
林宸盯着地图看了许久。他知道那不是鬼火,而是沼气自燃??老矿井通风不良,有机质分解产生甲烷,遇空气即燃。这本是危险信号,但在懂得的人眼里,却是资源线索。
“我们要去。”他说。
当天下午,他召集十五名年龄最大的学员开会。没有投影仪,没有PPT,只有一块泥板和几根炭笔。他画出矿井结构图,讲解气体密度、通风原理、点火测试方法,并强调:“我们不去挖矿,也不去占地。我们只确认一件事:这片被恐惧封锁的土地,能不能变成别人的生路?”
没人退缩。
第三天清晨,队伍出发。每人背负二十公斤装备:绳索、铲具、检测竹管(内装易燃绒毛用于试探气体浓度)、防水布、急救包。两名前囚犯主动请缨断后,负责监测落石风险;那位叙利亚少女担任记录员,用手绘图谱标记沿途生态变化。
进入矿区那天,天空阴沉得如同黄昏。矿口塌陷大半,藤蔓缠绕如巨蛇盘踞。林宸让所有人停下,点燃一根浸过松脂的长杆,缓缓伸入洞口。火焰先是一颤,随即猛然拉长,呈淡蓝色??确实有可燃气体,但浓度尚低,未达爆炸阈值。
“可以进。”他说,“两人一组,间隔十步,随时准备趴下。”
洞内潮湿寒冷,墙壁渗水滴滴答答。他们沿着旧轨道前行,每隔一段就在岩壁刻下记号:箭头表示通行方向,圆圈代表安全区,三角则是警示。途中发现一处坍塌死角,积水中浮着死鼠,气味刺鼻。程序员突然抬手示意停步,蹲下用炭笔在掌心写了个词:“硫磺”。
林宸立刻明白??水中含硫化氢,剧毒且无色。他迅速指挥队伍后撤三十米,在高处建立临时营地,并派两人返回取石灰粉(用于中和酸性水源)。
当晚,他们在洞外搭起遮雨棚,围着篝火取暖。没人说话,只有风穿过矿口发出呜咽般的回响。那个曾在暴乱中伤人的青年忽然开口:“我以前以为,黑暗就是什么也看不见的地方。现在才知道……真正的黑暗,是你明明知道危险在哪,却不敢靠近查看。”
程序员听了,默默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把手放在他肩上。
那一夜,没人入睡。但他们彼此靠得更近了些。
第二天,经过通风处理和气体检测,他们终于抵达主矿腔。景象令人震撼:穹顶高达十余米,地面堆积着大量赤铁矿与褐铁矿,而最深处,竟有一股清泉从岩缝汩汩涌出,汇成小型地下湖。
“活水。”艾莉卡轻声说,“从未被污染过的地下水。”
林宸跪在湖边,用手捧起一掬,闻了闻,又尝了一口。甘冽微甜,pH值接近中性。他笑了:“我们可以教人怎么利用它。”
他们在洞内设立三个实验点:一是用碎石+木炭+细沙构建简易过滤层;二是搭建倾斜导流槽收集冷凝水;三是尝试用沼气点燃陶窑(失败两次后成功维持低温燃烧)。每项成果都被详细记录,绘制成图解手册。
离开前,程序员独自留在最后一段通道。他在墙上用炭笔画了一幅画:一群人手持火把走进黑暗,脚下延伸出无数根须,直通地心。下方写着一行小字:
> “有些光,必须深入深渊才能点亮。”
归途平静,但消息传开后,周边村镇震动。有人质疑他们“招惹灾祸”,也有人连夜赶来求取净水方案。县政府派员调查,确认无安全隐患后,竟主动提出合作意向:由“星星食堂”提供技术指导,政府出资修建公共取水点,并培训本地青年成为维护员。
签约仪式上,官员握着林宸的手说:“我们一直以为发展靠投资、靠政策。现在才明白,有时候,改变始于一群愿意走进黑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