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维没有立刻靠近姐姐的身体。他站在马车旁,盯着她眼皮下仍在滚动的眼球,那些细小文字已消失,只余一片混沌的灰白。她的呼吸微弱却规律,像是某种机械装置在维持生命,而非血肉之躯的本能。他忽然想起童年时母亲讲过的故事??“当一个人的记忆太多,灵魂便装不下,只能寄居于他人之眼。”那时他以为是童话,如今才知是预言。
“她不是艾琳娜。”芙蕾雅走到他身边,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至少……不完全是。”
“我知道。”陆维低语,“她是‘容器’。腐化之心曾试图吞噬她的意识,作为第一批降临的媒介。但她没死,她把自己拆解了,把记忆藏进世界的缝隙里,只留下这具身体作为诱饵。”
弗伦靠在墙边,撕开袖口包扎手臂上的灼伤:“我们在修道院发现了三百具尸体,全都穿着忏悔者长袍。他们围成一圈,手拉着手,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而她就挂在中央的十字架上,胸口插着一把断剑??那是夜帷夫人的佩剑‘影蚀’。”
“剑柄上刻着什么?”陆维问。
“一句话:‘若你归来,请别认出我。’”
空气凝固了一瞬。
陆维闭上仅存的右眼。他知道这句话是谁写的。三百年前,初代守门人与黑焰教团缔结秘密盟约时,正是夜帷夫人亲手将“影蚀”插入大地,封印了第一道虚界裂痕。她说:“我不求被铭记,只求当黑暗再来时,有人能认出我的背叛。”
而现在,那把剑出现在姐姐身上,意味着一件事:**她曾自愿成为腐化之心的通道,只为从内部瓦解它**。
“她还活着。”陆维睁开眼,语气坚定,“只要她还能说话,就还没输。”
芙蕾雅看着他,目光复杂:“可你说过,一旦意识被信仰网络同化,人格就会被稀释成集体潜意识的一部分。她可能已经不是‘她’了。”
“那就把她找回来。”他说,“用真相,一根骨头一根骨头地拼回去。”
他们将艾琳娜转移到银月回廊最底层的密室??那里是净罪之阵的核心区域,九十九根青铜柱环绕成环形祭坛。她的身体被安置在中央石台上,铁链解除后并未掉落,而是悬浮于空中,仿佛有某种力量在托举她。
陆维取出骨戒,轻轻按在她额心。
刹那间,整个回廊剧烈震颤。青铜柱爆发出刺目蓝光,柱顶头骨眼窝中的幽火疯狂摇曳,发出尖锐如哭嚎的鸣响。地面裂开蛛网状纹路,空气中浮现出无数残影:一个白发少女奔跑在燃烧的村庄中,身后是倒塌的钟塔;一名女子跪在雪地里,手中抱着婴儿,抬头望向天空中的倒悬之塔;还有……一个男孩躲在柜子里,听着门外传来的童谣,手中紧握一枚熔化的月牙吊坠。
这是**记忆的共振**。
艾琳娜的意识正在苏醒,但她带回的不只是自己的过去,而是所有被抹除者的碎片。
陆维咬破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举起匕首,在掌心划下第二道伤口,鲜血滴落在艾琳娜眉心,同时低声断言:
> “我承认,你是艾琳娜?维恩,我的姐姐。”
> “你未背叛,你未屈服,你未曾消失。”
> “你的痛苦真实存在,你的选择值得被记住。”
> “我不否定你,我承认真相。”
话音落下,艾琳娜猛然抽搐,双眼再次睁开!这一次,瞳孔恢复了正常颜色??深紫,如同极夜尽头的第一缕星辉。
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你迟到了七年。”
陆维跪倒在石台前,眼泪无声滑落:“对不起。”
“别说这个。”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尖触碰他的脸颊,“你说你要讲故事了?那就开始吧。趁我还记得怎么听。”
***
三天后,第一份《今天也没有被顾客吃掉》的完整抄本完成。
它不再杂乱无章,而是以时间线为轴,串联起三百年来的隐秘历史:黑焰教团如何以“悔罪者”身份潜入圣堂体系;老教皇如何焚烧典籍、篡改审判记录;夜帷夫人如何被塑造成堕落者,实则为最后一位试图阻止腐化之心觉醒的守门人;以及陆维妹妹的真实死因??她并非祭品,而是第一个发现“信仰即规则”的人,因此被教会秘密处决,并嫁祸于陆维。
书中还收录了芙蕾雅在墓穴阵心中看到的画面:三百年前,初代守门人并非战败,而是主动分裂自身血脉,将“讲述权”分散给后世子孙,以防止单一继承者被腐蚀。而“血裔”真正的使命,从来不是守护某座钟或某道门,而是**确保真相始终有人传递**。
最震撼的是最后一章,标题为《我们曾被当成食物》:
> “他们把我们当作献祭的羔羊,当作恐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