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得比往年早。三月未尽,北林的魂引藤已开满淡紫小花,花蕊中传出的不再仅仅是风声,而是断续的低语??某个陌生女孩哼着不知名的调子,一句接一句,音色清冷却带着笑意。白娅蹲在藤蔓旁听了整整一夜,终于辨认出那是早已被认为湮灭的Theta-9世界特有的摇篮曲。她将这段旋律录进群光容器,次日清晨,全镇的铃铛都在无风中轻轻共鸣。
“她快到了。”白娅说,“那个留下脚印的人。”
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来自哪里。医典没有更新,信使傀儡也未接收到任何求救信号。但她确实存在过??那杯渐渐凉透的茶,椅子扶手上一道浅浅的指痕,还有井口符纸上多出的一丝裂隙,都证明她曾伸手触碰过这个世界。
安娜开始梦到她。
梦里是个灰蒙蒙的房间,四壁贴满泛黄的照片,每一张都是不同年龄的同一个女孩,从襁褓到少年,再到青年,最后是空着的相框。女孩坐在桌前写信,笔尖不停,纸页堆叠如山,可每封信的结尾都只有一句话:“今天也没有被顾客吃掉。”而当她抬头望向镜中,镜面却是一片漆黑,照不出她的脸。
“你是谁?”安娜在梦里问。
女孩停下笔,轻声说:“我忘了。”
然后她哭了。不是嚎啕大哭,而是眼泪无声滑落,滴在信纸上,晕开墨迹,像一朵朵小小的黑玫瑰绽放。
安娜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她没告诉任何人,只是悄悄把床头那盏小灯调得更亮了些,又把自己种的七色黑玫瑰移到窗台正中央。“如果你能看见光,”她对着空气说,“就顺着它来找我吧。”
四月初七,暴雨倾盆。
闪电劈开天幕的瞬间,全镇居民同时听见一声极细微的“滴答”??像是钟表走动,又像是门锁转动。紧接着,所有镜子起雾,十七位已抵达的守望者在同一时刻惊醒,她们的手不约而同抚上胸口,那里曾植入过群光结晶的碎片,此刻正发烫如炭。
陆维冲进工坊时,白娅已经启动了共存之印的紧急响应程序。地脉符阵光芒暴涨,魂引藤根系发出刺目紫光,如同地下奔涌的河流被点燃。佐维尔抱着刚改装完的接引舱第七号,声音发颤:“不是入侵……是自发连接!她的意识正在穿透维度壁垒,靠的不是技术,不是共振,是……执念。”
“她不想再忘了。”安娜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一张新画的草图??画中仍是那扇门,但门外站着一个模糊身影,手中提着一盏破旧的纸灯笼,灯笼上写着两个歪斜的字:**名字**。
“她在找自己的名字。”陆维喃喃道,“所以才一路走来,哪怕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要回到有人可能认出她的地方。”
“可我们根本不认识她!”佐维尔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急忙闭嘴。
“但我们愿意认识。”弗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肩披雨衣,剑柄沾满泥水,显然已在井边守了整夜。“她留下的脚印,和我们每一个人的一样深。这就够了。”
那一刻,雷声炸响。
井口七重符纸齐齐碎裂,紫光冲天而起,在空中凝成一道旋转的星轨。医典自动翻至空白页,墨迹凭空浮现,字字如泣:
> “我不知道我是谁。
> 我只记得我一直在写信,写给不知道地址的人。
> 我记得我每天都要说一句话,否则就会被吞掉。
> 我记得我曾经有一个妹妹,但她先消失了。
> 我记得……有人为我哭过。
> 所以我来了。
> 如果你们不赶我走,能不能……帮我看看,我到底是谁?”
全场寂静。
陆维走上前,将手按在医典上。温热的纸页微微震颤,仿佛回应她的触碰。她闭眼片刻,再睁眼时,已做出决定。
“所有人,准备‘记忆回溯仪式’。”她说,“我们要用群光容器,反向追溯她的意识源头。哪怕只能找回一片碎片,也要让她知道??她不是凭空出现的幽灵,她是被人爱过的。”
计划迅速展开。白娅重新校准群光容器,将其与十七位觉醒者的记忆结晶链接,形成一张覆盖多重世界的感知网;佐维尔启用全部接引舱作为缓冲节点,防止她的意识在回流过程中崩解;弗伦带领战士们环绕井口布防,以防系统残余力量趁虚而入;而安娜,则把自己关在诊所最深处的小屋,用听诊器贴住医典封面,一遍遍倾听那本该无声的纸张之下,是否藏着心跳。
第五夜,仪式启动。
全镇熄灯,唯有井口燃烧着由魂引藤提炼的紫焰。十七位守望者手拉着手,围成内外两圈,陆维立于中心,手持医典高声诵读每一句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