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鼎兴奉王爷之命协助票业司清查户部的亏空也有一年了。”晋二娘道,“京畿一代,和南方七郡的亏空都已经填得差不多。东海三省都是才征服的土地,没有什么亏空的问题。小妇人本以为西疆地方穷乡僻壤,而且也是刚收服没多久的郡县,应该也不难处理,谁料这边的窟窿越来越大。郢城的分号隔三岔五就跟总号要现银。小妇人实在觉得蹊跷,才亲自过来看个究竟。王爷请看——”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折纸来,递给玉旈云。这纸不过半尺阔,展开之后有二尺余长,但上面密密麻麻写许多人名、日期与金额,显然就是银两出入的记录了。由于是蝇头小楷,乌昙和小莫站得稍远些,都瞧不清究竟,但推测只怕关乎几十个人数百项出纳。记载得如此详细,且并不是用一般的账本,可见事情关乎重大,她要随身携带,以防被人偷去。
玉旈云越看就面色越阴沉。“西疆竟然腐朽至此!”她合上名单,问晋二娘,“这些事情,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小妇人也是几个月前收到了这边分号掌柜的信,当时就想要先查明了再禀报王爷,于是才来到郢城。”晋二娘道,“这账本我让掌柜抄了有一个多月了。不过王爷和石将军都不在京城,小妇人也没法递送。正头疼,王爷就来到郢城,正好当面交给王爷。”
“哈,那我来得还真是时候了!”玉旈云冷笑,把手中的名单丢给小莫,“你去抄一份,我打猎的时候,这名单上的人但凡身在郢城的,一个都不要少。”
小莫接过了,这才有机会细看。只是才瞥了一眼,已大惊失色:“这……这排头一个的是平北公?他……他欠着三千七百五十二万两四钱?这……这是真的?”
“我们做银号生意的,最紧要是数目清楚。”晋二娘道,“平北公借了户部的库银,户部催他还债,他就通过票业司从鼎兴借钱顶上。之后,不仅没有还清欠款,反而越借越多。现在每个月初一十五也只能还一丁点儿的利息给我,本金一个子儿都还没动过。我听说他府上许多值钱的东西都悄悄拿出来变卖了。原本最值钱是宅院,不过毕竟是皇上赏赐的,哪儿能转手——你们看这里荒废得都不成样子了。他家是连下人也请不起的。”
“平北公究竟为何会借那么多银子?”玉旈云问。
“啊呀,小妇人不是他家里的人,也不敢乱说。”晋二娘道,“不过听说是因为他那个残废的侄子。最初是花了许多银两帮他请名医治伤,后来治不好了,又由着他花钱找乐子。那会儿郢城的大小宴会,都唯岑家小爷马首是瞻。谁的花样也比不过他去。后来他去了依阕关。人走了,宴乐的习惯却没带走。郢城的贵胄子弟还都继续攀比着呢!”
原来如此!玉旈云和小莫互望了一眼:岑远生活奢华,他们已在依阕关见识过了。但是听到晋二娘此话,仿佛在西疆的层层波澜之中抓住了一条线索。
“岑远这个混帐!”玉旈云骂道,“岑家军几十年的威名,就被这个无能无耻之辈毁于一旦!早知他这般荒淫无耻,在依阕关我就该狠狠教训他一顿!我看岑老将军的病,多半也是被他气出来的!”
晋二娘却不以为然:“岑家小爷固然是个败家子,但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他。一个巴掌拍不响。晚辈们犯错,长辈岂能脱得了干系?我听说平北公向日在军中,对于那些犯了错的将士,不论品级,都是军棍伺候。他要是能对岑家小爷动军棍,只怕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唉,要是我家梁新敢学这些坏东西,我虽然不是亲娘,也要狠狠地打他!”
“哦……”玉旈云笑了笑,这妇人,明明是批评岑广放纵子弟自食恶果,却扯上她梁家的小少爷,全然一副闲话家常的语气。即使旁人想斥责她不得以下犯上议论朝廷命官,也觉得不好意思与市井泼妇计较。实在高明得很。便也随口问道:“你家梁新可好么?”
“承蒙王爷关心,总算还上进。”晋二娘道,“而且,他去南方七郡转了一圈,又跟着王爷和石将军的部下过足了武功瘾,现在明白了要做侍卫何其辛苦。他可挨不住。所以老老实实学生意、读书。要是能考□□名,得个一官半职,自然是光耀门楣。要是考不中,就把咱们鼎兴发扬光大也是好的。”
“要一官半职还不容易?”玉旈云道,“你们梁家办差事办得好,我便奏请皇上赏个官给梁新当——”
“谢王爷!”玉旈云的话还没说完,晋二娘已经又跪地磕头了,“王爷一言九鼎,小妇人先替梁新谢过——要是能挑,最好是做盐官,听说是肥缺!”
“好你个刁妇!”玉旈云笑骂,“还没做官就先想着贪污了?”
“冤枉啊!”晋二娘道,“我就听说是肥缺,至少不会饿死。再说,也不见得做盐官的都贪污,平北公的外甥曹大人不就是个盐官吗?听说他原来指挥赈灾的,当地的百姓都对他万分爱戴。调任的时候,还做了一顶‘万民伞’给他呢!现在虽然做了盐官,但还是两袖清风的,他可没有欠一个铜板的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