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国公缓缓抬眼,似乎看清了他们脸上那道被野心撕开的缝隙。
但在下一息间,他的神情已稳稳敛回,重新换上一副迟疑、困惑、局外人的淡漠。
像一位被世事惊扰的老人。
像一个真的已远离朝政的人。
他沉了沉声,带着几分震荡后的迷惘:
“唉……这等大事,当由你们几位商量才是啊。”
“老夫早已不涉朝政,手亦早已松……你们忽然前来,与老夫探讨此事……却是为何?”
他话说得缓,带着那种经历风霜的迟疑。
甚至还隐隐带上了一丝拒人千里之外的疏淡。
像真的不知道这些人来此所为何事。
三名大臣对视一眼。
那一瞬,他们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光芒——既试探,又倚仗。
左司长率先上前一步,拱手,声音恭谨到几乎带着奉承:
“国公大人,您这话可就折煞我们了!”
“您虽不涉朝政,可大疆谁人不知——国公大人乃当今日最有谋略、最有见识之人!”
右司长紧接着补一句,显然担心被左司长抢了先:
“正是!国公大人在时,大汗都曾言——‘若有疑事,问清国公可解九成!’”
第三名大臣也急忙上前,语气急切,恨不得把心捧出来给他看:
“如今蛮阿叛走,大都震动,百官惊乱……我们三人商议再三,才会斗胆前来,向国公大人问询此事。”
左司长眼珠一转,忽然压低声音,语气肃然:
“甚至……我们三人皆以为……”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瞬。
那一瞬,另外两人的呼吸同时变重。
然后三人一齐开口,像经过事先排练:
“国公大人,愿请您暂理朝政!”
声音落地的一刻,厅中的烛火仿佛被风吹得猛地一跳。
但他们的眼神,三双眼睛,却没有一丝真正的“恳请”。
恳请是假。
试探为真。
他们三个心底比谁都清楚——
这个老狐狸绝不会答应这种荒唐的提议。
一个隐退多年、明言不涉朝政的老人,怎可能重新掌权?
他们知道他不会答应。
所以敢说得如此大方。
也正因为他不会答应,他们才敢借此顺势推动话题——
推动到他们真正想问的——“那由谁暂理朝政?”
只要清国公说出一个名字。
这名字,就能成为争权的旗帜。
只要清国公露出一点倾向。
他们三个人中的某一个——就能借着清国公的声望,轻而易举压过另外两人。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三个老狐狸在清国公面前演戏。
结果——
清国公却在心底冷笑。
他缓缓抬手:
“不行,不行。”
“此事……老夫万万担不起啊。”
他摇着头,像是一个真正被吓到的老人。
“老夫早已退隐多年,不闻朝事。”
“今日若忽然出山……那岂不是让天下人疑心?”
“你们说这等大事……怎能由老夫插手?”
三名大臣嘴上连连道“国公不可自轻”、“国公乃社稷之柱”,可眼神却在暗中闪动——
如他们所料。
清国公拒绝了。
拒绝得干脆利落。
他们三人心中暗松一口气。
这才是下一步真正的开始。
果然——
右司长抢先半步,低声问道:
“既然国公大人不肯出山……那么如今朝廷群龙无首,还望国公指一条明路。”
左司长接上:
“是啊!一个‘暂理朝政’的人选,总得有吧?”
第三名大臣眼底压着那份被野心撑开的贪婪:
“国公,只要您点一句,我们三人……一定尽心辅佐!”
三人话音落下。
整个清国公府的正厅突然安静得可怕。
只有火炉里又“啪”地爆了一声。
像是在这份诡异的气氛里敲下一记暗响。
三个人。
三双眼睛。
都看向清国公。
他们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殊不知——
在清国公眼里,他们的贪婪、急切、野心、欲望……每一处都赤裸裸暴露。
清国公看着他们,心底忽然又冷了几分。
这些人……太急了。
太乱了。
太想往上爬了。
他们根本不关心国家会怎样。
他们关心的只有一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