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梅拉张了张嘴,却一时无言。她的背后,伊沙克与大卫相互对视,眼神凝重,沉默中透出一抹无奈与迟疑,仿佛都被这场争辩牵扯进深处难言的思虑。
艾丽努尔趁势上前,步步紧逼,靴底踏地声在帐中回荡,沉重得如同铁蹄碾压。她的声音一节高过一节,直如战鼓急擂,震得人心口发紧:“卡里姆,我只问你一句——这几百年来,你们沙陀人究竟有几人真正踏回过震旦?为何要对这虚无缥缈的执念死死抓住,把它奉若信条!”她的目光炽烈如火,直逼得对方无处回避,仿佛连空气都在这逼视下绷紧到快要断裂。
“我们此次东行,是奉主上的旨意……我不得不执着啊。”李沾昂起脖颈,语气理直气壮。
艾丽努尔冷笑一声,眼中闪着讥讽的光芒:“你说的是我那位素未谋面的夫君的主意?呵!少把他拿来当挡箭牌。他又不在这里,我就不信,当他亲临此境,会真的不顾我们所有人的性命,执意去做一件毫无把握的事!”
“各位,我们今天谈的,绝不只是能否打通东行之路。”观音奴缓缓启唇,声若沉石入潭,平静却重若千钧,带着不容回避的分量。她目光巡过帐中众人,神色冷峻而自若,“我曾是大夏的铁鹞子,熟知卡里姆所指那七部的来龙去脉——表面看似强悍,骨子里却外强中干,长期向高昌纳贡。以咄陆今朝之势,征服他们并非难事;若我等坐视不取,终有他人来夺,届时懊悔也无济于事。”
“咄陆部自有自己的步伐。咄陆确实需要继续东进,但不能冒险。”努瑞达缓缓起身,袍袖摇曳,那身缀满铜铃的长袍在火光下泛着暗淡的光泽,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叮当声;她举起手中的占卜杖,神情肃穆,语调低沉而从容:“昨夜我已占卜过了,三个月之内,不宜再动兵,这是天意。”努瑞达的声音带着几分神秘,仿佛从远方风声中传来,为大帐平添一股压迫感。铃铛的回响,让她的话更添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实际上,努瑞达这个曾在巴格达受过天方教经典教育的年轻女子,心底早已不信什么占卜。那些所谓“神谕”不过是姑姑传授下来的魔术手法,但在这片草原上,努瑞达深知人们更愿意相信神秘的力量,而非冷冰冰的理性推算。于是她只能披着这层神秘外衣,将理性的判断藏于铃声和烟雾背后。
“大萨满既已发话,今日就暂且不议用兵之事了。”卢切扎尔向众人宣布,声音沉稳而不容置疑。她转向艾丽努尔,目光如刃:“你们已回,快说来听听——基马克汗廷那边怎样?他们会将逃亡到彼处的阿吉剌德部首领一家遣返回来吗?”
艾丽努尔耸了耸肩,眼底带着一抹无奈;众人已从她的表情里读出,此番谈判恐怕难有收获。她补上一句,语气平静却带着冷酷的算计:“单靠口头恳求不够——得用武力让基马克本部服帖。我暗中打探过,他们并非不可一战,实则各有弱点可攻;最关键的是,汗位之争已把他们内部撕裂,诸派互相倾轧,正是我方可乘之机。除此之外,我还带回一桩更令人振奋的消息:南方古尔鲁格部此刻内外俱疲,竟然向回鹘人纳上高额岁贡;我们归途正撞见了他们派往高昌的进贡使团。”
话音落下,帐内一时静默,连火盆里的木柴都只剩下低沉的噼啪声。艾丽努尔带回的消息宛若寒风里的一把利刃,既割裂了沉闷的空气,也刺动了在座众人的野心与算计。
“这些消息……确实有用。”卢切扎尔终于开口,她的语气较先前缓和了几分,眼中却闪过一抹精明的光芒,仿佛在心中迅速权衡利弊。“不过,凡事不必急躁。既然大萨满已明示,三个月内不可轻动兵戈,我们便遵从天启,在此期间休养生息。眼下更要紧的,是稳住局势,先将新归附的阿吉剌德部彻底分解消化。”
卢切扎尔沉吟片刻,目光转向李沾,眼神渐渐冷厉下来:“太师,你的意见自有可取之处,但过于急切,反倒可能引祸上身。无论是东进,还是南征,但凡用兵之事,三个月后再议。”话音一落,卢切扎尔缓缓起身,动作端庄而从容,曳地的长袍在火光下宛若暗潮翻涌,衬得她气势如虹。只见她抬手一挥,声音沉稳而不容置疑:“今日我已倦了,都散了吧。”
观音奴率先起身,躬身向卢切扎尔行礼,旋即告退。大卫与伊沙克也恭敬地随之起立,动作整齐划一,低头默默退出。契特里、列凡亦步亦趋,随后帐中众将一齐起身,脚步沉重,盔甲在寂静中发出低沉的碰撞声。片刻之后,原本拥挤的汗帐顿时空荡,只余火光映照。
“……一群庸才!”李沾愤愤甩袖,大步流星地走出帐门。夕阳下,他的身影被拉得瘦长,拖曳在地,带着一丝失落与孤绝。
帐外,夕阳西斜,天幕映着一抹绯红,光线透过云隙洒在草原上。
观音奴正抱着小小的李杆,男孩肉嘟嘟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痕,却已经因母亲的逗弄咯咯笑了出来,小手扑棱着去抓观音奴的发辫。观音奴低头轻笑,眼神温润,仿佛眼前只有这孩子,世界上的风沙与争斗都与她无关。
一旁的李梓仍在草地上与图尔坎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