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传开,此前压抑的气氛终于渐渐舒缓开来。
就在这一刻,那位始终沉默的贡女忽然开口。她的嗓音干涩嘶哑,仿佛砂砾刮过喉咙,却依旧清晰可辨,径直对着乌卢卢低声问道:“……还有吗?”——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说话。
乌卢卢愣了愣,下意识挠了挠头,憨厚地回答:“我就两个,自己吃了一个,给了你一个,真没了。你要是还想吃……去找纳贝亚拉吧。”
“没了!”纳贝亚拉立刻截住话头,声音冷硬锋利,如石块砸在冰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原本就没给她准备。昨晚她不是要逃跑吗?那就让她饿着!命都留住了,还不给她长点记性?”
山谷里的空气骤然凝固。篝火的余烟在风中盘旋,却再无温暖的气息,反而添了几分压抑。正在咀嚼的人停下动作,水囊里滴落的水珠声都变得格外刺耳。众人纷纷转头望向她们,神情各异:有的错愕,有的冷漠,有的隐隐带着警惕。那一瞬间,仿佛时间都被按住。
乌卢卢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指着眼前的那个贡女,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惊讶:“原来……你会说话!”
李漓转过身来,抬手将掌中的另一个还没吃的玉米饼递向那名贡女。那女子愣了愣,随即伸出仍在颤抖的手接过,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怕一不小心就会失去。忽然,她低下身,深深地鞠了一躬,乌黑的发丝散落遮住了半张憔悴的面庞。
“行了,就一个饼,拿着吃吧。饿着,容易掉队,反而更麻烦。”李漓笑着开口,语气不疾不徐,带着几分随意。他顿了顿,抬眼望着她,“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又怎么会出现在库斯科?”
那个贡女双手捧着玉米饼,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嗓音依旧沙哑,却比先前多了几分稳重,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重量。她的目光在众人之间游移,眼底一瞬的空茫像是夜色未散的阴影,随即才缓缓吐露那段深埋心底的过往:“我原本是生活在南方大山里的佩温切人的女祭司。我能与神灵沟通,吟唱巫歌,解读梦境,也懂得熬制草药。去年,部落与邻近的瓦尔切人爆发冲突。我在祭祀中早已接受神意的感应,预言‘部落的女儿将被夺走’。果然,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夜袭中,我真的被敌人掳走。”她的声音低沉,却分外清晰,仿佛若不立刻吐露,这段记忆便会如尘土般被风吹散。“此后,我几经转卖,被迫辗转异地。直到附近的一个部落用四条羊驼将我换走。他们将我视作‘珍贵的贡品’,不久后便押送到库斯科。”
那个贡女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火光中投下颤抖的阴影,声音里带着难以言说的屈辱与冷意。那一刻,她仿佛不再是向众人讲述,而是在残酷地揭开自己血肉未干的伤疤——血痕清晰,生涩而疼痛。“我在库斯科已近一个月,渐渐学会了这里的话语。那一日,印加将贡女们驱赶到你面前,供你挑选。我是主动要求留在你这里的——因为我早就听说你们将要远行。我以为,在漫长的旅途中,也许我能找到机会……重获自由。”她的声音忽然一颤,随即低声补充:“那一夜,我已在心里做好了被你占有的准备。”短短一句,像是刺入胸膛的刀。她呼吸急促,面色涨红,却仍强自支撑。“可是你只把我和其他人一并安顿下来。此后这些天,不过是让我们随别人一起操持杂务,却从未召唤我侍寝。”
“召唤你侍寝?哼,想得美。”赫利在旁低声嘀咕,语气里满是讥诮,“再说,他忙得过来么……”
说到这里,那个贡女的声音开始颤抖,仿佛正与某种无形的压迫抗衡。眼底闪过一抹惊惧与渴望交织的光,像夜色未尽的余烬,仍在胸口灼烧。“你们终于踏上了旅程,昨夜也无人刻意看管我,于是……我选择了逃走。”她指尖死死攥着玉米饼,指节泛白,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藤蔓,“可还没跑出山谷,就被那个女人逮住,一大早又被带了回来。”
晨曦透过谷口洒下,将那贡女的面庞切成明暗两半。她唇色苍白,呼吸颤抖,攥紧玉米饼的手在光里微微战栗,紧绷得仿佛一截随时要折断的枯枝。她缓缓抬头,眼神中倔强与脆弱交织,似乎只需一缕风声便会崩塌。“我原以为,今天就是我生命的最后一日。”她的声音骤然低沉,带着近乎破碎的颤音,“可是,你不但没有处死我,甚至没有惩罚我。现在,你又给了我食物,还问起我的名字,把我当作一个人来对待。——难道你就不担心,即便如此,我仍会再次寻找机会逃走吗?”
李漓微微摇头,神情平静,目光坦然:“我还是那个态度——你现在就可以离开,而且其他人也一样。不过,你要明白:就算你离开了我们,也很难再回到过去。即便你历尽千辛万苦终于重返故土,但你的族人们……真的还能接受你吗?”
李漓的话声不高,却像石锤般敲击在女子的心口。随即,他伸手指向不远处的粮袋,语气淡然:“依我看,你不如就从此直面现实,去寻找新的生活。来吧——若你愿意随我们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