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古夫兰在收到比奥兰特的来信后,就与朗希尔德密议后,决定由朗希尔德亲率兵马前往托尔托萨围城。她们深知,只要托尔托萨受到威胁,安条克人必然会被迫回援,卡莫城塞下的重围便能随之松解。而在敌军回防途中设伏截杀,这样能削弱安条克的兵力,更能减少其对哈马的威胁。此举对古夫兰而言,既是援助赛琳娜,也是为自保。
贝托特、利奥波德、泽维尔紧随在比奥兰特身后。雨后初晴的山路泥泞湿滑,然而空气里的沉默比泥土更沉重。三人目光不约而同地交汇,仿佛都在暗暗思索着同一个问题——眼前得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终于,贝托特再也压抑不住,低声开口:“夫人,昨天那个来自伊比利亚的安条克士兵……为什么会说您是莱昂王国的公主?您——”
话音未尽,比奥兰特猛然停下。她转身的刹那,甲叶轻响,靴底溅起的泥水斑斓飞散。那双眼睛冷冽如寒铁,锋锐逼人,顷刻间便令贝托特的声音戛然而止。比奥兰特的唇角紧抿,语气冷硬得不容分辩:“哼,那要去问那个已经入土的安条克十字军亡魂,我怎么会知道?”
比奥兰特神情微敛,声音却冷淡而清晰:“民间流传的桑查·贡萨雷斯·德·卡斯蒂利亚,其实并非什么莱昂王国的公主,而是那位被尊为‘莱昂、卡斯蒂利亚、加利西亚三国之王,伊比利亚基督教世界霸主’的阿方索六世的亲孙女。传说她早已死去——为守护一座修道院,在与突袭的天方教军厮杀中殉难。如今,她的墓就立在布尔戈斯城外的山坡上。但王室从未承认她的身份,只说那座墓里埋葬的,是一名敢于反抗摩洛人的勇敢修女。”
“夫人,您又怎会知晓这些事?”泽维尔凝视着她,目光深沉,语气里透着几分试探。
“呵呵……”比奥兰特先是低低一笑,那笑声像锋刃在空气中划过,随即仰头大笑。雨后的天地清凉而澄澈,她的笑声却尖锐刺耳,仿佛要将一切疑问与揣测撕裂殆尽。
她唇角勾起一抹带刺的弧度,目光凌厉,声音里夹杂着冷意与嘲弄:“你们真信了?真把我当成什么公主不成?哈哈……在伊比利亚,就算在天方教徒的国度里,桑查修女的故事早已传遍街头巷尾,茶肆酒馆里满是不同版本。可谁知道是真是假?我,不过是在乞里齐亚的奴隶市场,被艾赛德买下的卑贱奴隶罢了。”
她语气一顿,眼底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声音却渐渐压低:“倒也不假,我确是生在布尔戈斯。也许这副容貌,恰好与那位所谓的公主有几分相似,所以才被人误认。原本,我一直以为,那传说中的‘勇敢修女’只是个普通修女——是王室为了粉饰自身,才在酒馆里硬生生添了个公主的身份。”
说到此处,比奥兰特的目光闪过一抹意味深长,语调陡然转冷:“不过……昨天听到那个自称莱昂宫廷厨子的老兵所说的那些话——呵,说不定,她,还真是一个公主呢。”
话到此处,比奥兰特神情一转,冷漠得仿佛再无半点波澜。然而在心底,她却清楚自己刻意回避了某段不堪的往事——那个隐匿在塔尔苏斯暗巷里的秘密。她曾在一间破败的妓院里,作为最卑微的娼妓,被无数人践踏。若非李漓当初为她赎身,她此刻或许早已死在污浊的床榻上。可这一切,她绝不会吐露分毫。她笃定,李漓也绝不会向旁人揭开这段彼此之间的羞于启齿的邂逅。于是,比奥兰特宁愿将自己包装成一个“被买来的女奴”,也绝不会让任何人窥见自己那层最深处的伤痕。
利奥波德始终一言未发,只是目光掠过比奥兰特右颊那枚像米粒般的小疤。
比奥兰特轻轻指了指,笑得淡然,像是在拆解一件微不足道的旧物:“这疤啊,确实是我小时候摔出来的——不是从马背上,而是帮家里干农活时磕的。脸上有疤的人多了去了。”她的笑里带着几分自嘲,声音却在下一瞬收敛,像风被墙隔住。忽然,比奥兰特话锋一转,语气骤冷却平静,仿佛在陈述一条简单的算术题:“至于那位桑查——在卡斯蒂利亚那些年谁人不知,但不过是个殉难者的名字罢了。无子无后,也就成了碑上的字,很快会被时间掩没,被人忘却。”她垂了垂眼,目光收回到眼前的桌面,“你们若真有闲心揣测我的来历,不如把脑子用在眼下的战局上——想想我们下一步该怎么打!”
比奥兰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唇角那抹讥讽的笑意也在不知不觉间消散无踪。目光缓缓飘远,落在天际起伏不尽的山岭间。良久,她一言不发,只任风声在寂静中回荡,仿佛要将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