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哥攥着药方,指节都有些发白,纸页被他捏出细微的褶皱。他活了五十六年,从老家淮河边上的渔村出来,为了治这一身湿气,跑过周边七八个县城,见过的大夫不是摆着架子问两句就开贵药,就是含糊其辞说 “慢慢养”,从没哪个像张医生这样,连煎药的火候、服药的时辰都交代得明明白白,还特意画了张巴掌大的穴位图,用红笔圈出重点。他张了张嘴,想说句 “谢谢”,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哽咽 —— 这一路求医的苦,像是在这一刻突然有了着落。
王桂兰接过药方扫了眼,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掌心带着常年干活的粗粝感,却暖得人心头发热:“走,先去药房拿药,再找住处。这附近的便民客栈都是李大人让人规整过的,干净、便宜,还离针灸馆近,您后续扎针也方便。” 两人揣着药包出了医院大门,傍晚的风带着点海风的咸湿,吹在脸上凉丝丝的。老大哥下意识抬头,目光一下子被街边的电灯勾住了 —— 那些灯挂在漆成黑色的木杆上,玻璃罩子透着暖黄的光,像一串串悬在半空的月亮。有个穿短打的伙计路过,胳膊肘不小心蹭到了灯杆下的细绳,灯光晃了晃,却没灭,老大哥吓得赶紧往后缩了缩脚,惹得王桂兰笑出了声。
“这是电灯,不用油,也不用捻子,拉一下绳就亮,吹都吹不灭。” 王桂兰指着灯杆上的铭牌,上面刻着 “上海电灯厂监制” 几个小字,“九年前我刚来上海的时候,街上还是挂的煤油灯,刮风下雨就灭,晚上出门得揣着灯笼。后来李大人从海外弄来图纸,在江边建了电灯厂,先给医院、学堂装,再慢慢铺到街上,现在连普通客栈都能用上了。” 老大哥凑近看那铭牌,指尖摸过冰凉的金属字,心里满是稀奇 —— 他在老家听跑船的人说过 “洋人的灯不用油”,总以为是瞎编的,今日见了才知竟是真的,而且还是 “上海自己造的”。
没走两百步,就到了药房。门面是青砖砌的,玻璃窗擦得锃亮,里面摆着一排排木药柜,柜门上贴着红色的药名标签。抓药的伙计穿着白褂子,见他们来,先笑着接过药方,再拿出个小秤,动作麻利地称药,每称一味,就报一声药名和分量:“茯苓三钱、白术二钱、薏苡仁四钱……” 老大哥站在旁边看,见伙计把药分成十小包,每包都用棉纸包好,还在纸上写了 “第一日”“第二日” 的字样,忍不住问:“小伙子,这药…… 贵不贵啊?”
伙计把药包递给他,笑着摇头:“大爷您放心,这是惠民药房,李大人定了价的,像您这祛湿的方子,一副只要八个铜板,十副才八十铜板。要是您参加了医保,还能减免三成,算下来才五十六铜板。” 老大哥愣住了 —— 他在老家抓一副类似的药,最少要二十铜板,十副就是两百铜板,没想到在上海竟这么便宜。王桂兰在旁边补充:“这医保啊,是李大人三年前推的,不管是本地人还是外来的,只要交十个铜板办张医保卡,看病抓药都能减免,住院还能报更多。我家那口子去年摔断了腿,住院半个月,连药带治,才花了两百铜板,要是在老家,早把家底掏空了。”
攥着沉甸甸的药包,老大哥心里的石头又落了一块。跟着王桂兰往客栈走,路过一条巷子时,听见里面传来读书声:“人之初,性本善……” 他停下脚步,往里看,只见一座青砖瓦房,门口挂着 “平民学堂” 的木牌,窗户开着,能看见十几个孩子坐在木桌前,手里拿着纸和笔,跟着先生念书。“这是李大人办的平民学堂,” 王桂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语气里满是自豪,“不管是本地的娃,还是外来打工人家的娃,只要到了六岁,都能来读,不用交学费,还管午饭。我家小孙子就在这儿读三年级,去年还得了学堂的‘识字奖’,奖了一本《千字文》呢。”
老大哥凑到门口,看见学堂的墙角摆着几个大木桶,里面装着热腾腾的粥,还有一碟碟咸菜和馒头。“这午饭…… 也是免费的?” 他问门口的杂役。杂役点点头,笑着说:“是啊,李大人说‘娃们读书费脑子,得吃饱’,每天都是粥、馒头加咸菜,偶尔还能喝上肉汤。冬天的时候,粥都是保温的,不会凉。” 老大哥想起自己的孙子,在老家跟着私塾先生读书,不仅要交束修,还得自己带午饭,天凉的时候,饭到中午就冷了,心里忽然酸酸的 —— 要是老家也有这样的学堂,孙子也能吃饱穿暖地读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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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一会儿,终于到了王桂兰说的 “安信客栈”。门面不算大,木招牌被风吹得微微晃,上面的 “安信客栈” 四个黑字却格外醒目。门口站着个穿青布衫的伙计,脸上带着憨厚的笑,见他们来,立刻迎上来:“王大姐来啦?还是要两间下房?我刚打扫好两间,窗户朝街,亮堂。” 王桂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