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安西四镇的龟兹、于阗诸国,本是异域邦国,为何愿受我大唐都护府管辖?”
“只因我朝不夺其土地,不毁其信仰,通商互市,兴修水利,让他们过上了比以往更安稳的日子!”
“治理之道,岂是‘特事特办’或‘一视同仁’这般非黑即白?”
“我大唐治边,羁縻州府许其自治,却设都护府统摄军事。”
“对待番邦使节,礼遇有加却明定‘蕃使入朝,不得私见官员’。”
即便这胡姬酒肆,也需坊市登记,违法与汉民同罚!”
“这是因俗而治,是宽严相济,岂是那无知之辈口中的没经验?”
邻桌一位胡商闻声走来,双手合十笑道:“老丈所言极是。”
“我父自波斯来长安三十年,从未因身份受辱,生意纠纷有市令裁决,家有急事可投波斯邸。”
“大唐待我等,既无轻视,也无纵容,这便是最好的治理。”
老者颔首,最终掷地有声:
“至于那‘女子打官差处置不了’的奇谈,更是可笑!”
“《唐律》:殴官者,加等治罪!”
“前年万年县有胡女殴击县尉,立杖三十,流放岭南!何来‘舆情难办’?”
“后世若有力不从心处,当自省程序情理是否捆住了手脚,而非污我先辈不懂治理!”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灼灼:
“华夏文明绵延千年,从不是靠数量优势,而是靠海纳百川的智慧。”
“远至周王‘封建亲戚,以藩屏周’,近至我大唐‘胡汉一家’,哪朝哪代没有异质身份?哪朝哪代没有治理之策?”
“那妄言者只见一统之表,不见包容之里。”
“不过是坐井观天,以偏概全罢了!”
老者放下酒盏,长叹一声:
“后人真该来长安看看,去安西走走,翻一翻《唐律疏议》中‘化外人相犯’诸条!”
“便知我华夏治理异质身份的智慧,早已深植文明根脉,何须妄自菲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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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嘉靖年间。
应天府,醉仙楼。
一位身着素色儒衫的老者放下《大明会典》,听完天幕之论,眉头紧蹙。
“真是少见多怪!”
他指尖轻叩典籍,对身旁士子道:“为师在礼部十八载,又巡按云贵三载,所经手的异质身份治理,岂是后世妄言者所能想象?”
士子忙躬身道:“老师,后人说我华夏只懂大一统,无多元身份治理经验……”
“大一统与多元治理,何曾相驳?” 老者打断他。
“我大明自太祖皇帝定鼎天下,便承古制而革新。”
“北有蒙古诸部,南有云贵土司,东有琉球、朝鲜朝贡之国,西有西域番商往来,更有佛郎机、吕宋诸国商人寓居泉州、广州。”
“若真不擅治理,这四海宾服、百族杂处的局面从何而来?”
他呷了口茶,目光扫过茶寮外往来的行人,似又望见当年出使云贵的景象。
“云贵川桂之地,苗、瑶、彝、傣诸族杂居,习俗各异,言语不通。”
“太祖皇帝不强行改土归流,而是封其首领为土司、土官。”
“许其世袭管理本族事务,却定明‘土司需三年一贡,听候朝廷调遣’,律法上‘化外人相犯,依律科断’ 。”
“既不夺其俗,也不纵其恶。”
“某巡按云南时,曾见丽江土司木氏兴修水利,引纳西族与汉族百姓共耕。”
“又见朝廷在土司之地设儒学,允许少数民族子弟科举入仕。”
“这难道不是‘因俗而治、兼容并蓄’的治理智慧?”
士子提及“人多融合”论,老者嗤之以鼻。
“无稽之谈!”
“成祖年间,鞑靼阿鲁台归附,封和宁王,赐居漠南,开互市。”
“是我汉人以势压人?乃天朝‘恩威并施’,令其知归附则安居,反叛则难行!”
“苏禄国王举族来访,病逝德州,朝廷建陵立碑,子孙世享俸禄。”
“若仅凭人多,岂容外邦王裔绵延至今?”
邻座一位身着绸缎的商人闻言插话:“先生所言极是。”
“在下祖上自吕宋来泉州经商,成祖年间便入了大明籍,官府既不限制我等经商,也不纵容子弟为非作歹。”
“这便是大明的治理,既不以势压人,又不失公允。”
老者颔首,论及“特事特办”,更是凛然。
“《大明律》定诸色人户籍,违法同罪,守法则同护!”
“某在礼部接待安南使臣,依品级赐宴,按规制起居。”
“其从人若犯事,移交顺天府依律处置,何来特事特办?”
“所谓‘外交无小事’,乃谨守国体规制,非能力不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