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大喜了!”喜婆尖利的嗓音撞碎一室死寂,珠帘哗啦啦响动,涌进来四五个人。为首的老婆子穿着绛紫团花褂,两颊胭脂涂得像是刚蘸过血,咧开的嘴里露出两颗金牙。
丫鬟们捧着大红嫁衣鱼贯而入,金线绣的鸳鸯在烛光下泛起冰冷的光泽。陆雅云盯着那对鸳鸯,忽然想起几日前王卓群被驴头太子击毙时,青衫前襟也洇着这样暗红的血。
“李家少主可是方圆百里头一份的人物...”喜婆的唾沫星子几乎溅到她脸上,枯柴般的手就要来扯她衣带。陆雅云猛地缩肩,后槽牙咬得发酸。穴道被封的酸麻感从四肢百骸漫上来,像无数蚂蚁在啃噬骨头缝。
“滚...”这个字刚从齿缝挤出来,雕花木门忽然吱呀洞开。暮色里站着个青灰色长衫的男人,腰间的玄铁算盘随着步伐叮当作响。罗多谋的目光越过满室喧嚣,阴恻恻盯在她冷汗涔涔的额角。
喜婆的谄笑僵在脸上。陆雅云看见来人拇指上那枚翡翠扳指——正是几日前用判官笔点住她穴道的那只手。嫁衣上金线突然扭曲成毒蛇的信子,她喉头涌上腥甜的绝望。
罗多谋抬手向喜婆和丫鬟们做了个退下的手势,眉宇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喜婆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罗多谋一个眼神制止,只得带着一众丫鬟躬身退了出去。绣房门帘落下时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屋内顿时安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作响。
他撩起衣摆在陆雅云对面坐下,锦缎官服在烛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陆小姐,”他的声音放得极缓,每个字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分量,“不要担心。罗某是来帮你的。”
陆雅云攥着嫁衣的指节发白,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可当罗多谋倾身向前低声说了些什么时,她突然睁大了眼睛,血色一点点从脸上褪去。罗多谋的声音更低了,偶尔有几个词隐约可辨:“王公子”、“性命”、“三生之约”……
烛芯突然爆了个灯花,映得陆雅云睫毛剧烈颤动。她猛地抓住桌角,指节掐得发白,却在触及罗多谋意味深长的目光时缓缓松开了手。再抬头时,她眼底的水光已经凝成某种决绝的亮色。
“我嫁。”两个字吐得又轻又脆,像碎玉落在冰面上。她自己似乎都被这声音惊住了,停顿片刻又重复一遍,这次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我愿嫁与李少卓。”
罗多谋唇角浮起若有似无的笑意,看着姑娘伸手抹掉颊边泪痕,将那些女儿家的旖旎心思连同“王卓群”三个字一齐咽回肚里,再开口时已是世家小姐议婚事的端庄语气:“聘礼单子可带来了?我想瞧瞧。”
窗外忽然起了风,扑得窗纸簌簌作响,却再也吹不进这方被算计笼住的天地。
李少卓闻知这一喜讯,心中顿时如春江涨潮,喜浪翻涌。他整了整衣冠,只觉脚步轻快得快要踏碎院中的青石板。穿过月洞门时,连平日觉得聒噪的蝉鸣都化作丝竹管弦之音。
陆雅云的闺房隐隐飘来白芷香,他尚未叩门,那雕花木门竟自内轻启。但见陆雅云身着月白云纹罗衣,云鬓斜簪一支碧玉步摇,眸中流转的光彩比案上鎏金烛台更灼目。
“李家哥哥来得正好。”她声音裹着蜜似的,纤纤玉指已携来一盏温茶。青瓷盏沿印着淡淡胭脂痕,李少卓接茶时指尖发颤,澄澈茶汤漾开细碎涟漪。
他注意到湘竹榻上散着大红锦缎——分明是嫁衣料子,金线绣的鸳鸯戏水图样在夕照下粼粼生光。陆雅云顺着他的目光轻笑,耳垂上的明珠坠子随动作摇曳:“家主方才送来的,说是苏州绣娘费了半月工呢。”
当那声“婚事”自她樱唇吐出时,李少卓只觉得胸腔里仿佛炸开万千烟火。他昏昏然起身告辞,跨门槛时险些绊倒,身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也不觉窘迫。暮色中的回廊九曲十八弯,他竟踩着斑驳光影蹦跳起来,惊得梁上双燕扑棱棱掠向霞光浸染的天空。
第二日很快便已到来。
晨曦初透时,李家大宅已是一派煌煌气象。朱门两侧高悬着鎏金双喜字灯笼,檐下遍系红绸,风一过便卷起漫天流霞。青石铺就的演武场上早已摆开百张紫檀八仙桌,丫鬟小厮捧着描金漆盘在人群中穿梭,白玉酒壶里漾着的竟是御赐的琼浆。
宾客如潮水般涌入院落。崆峒派掌门亲自携了镇派之宝七星剑前来,剑匣未开已引得周遭剑气嗡鸣;峨眉师太们身着月白袈裟,拂尘玉柄映着晨光流转;就连远在南海的蓬莱岛主都乘巨雕而至,玄色斗篷还沾着未散的海雾。马蹄声与寒暄声杂沓相闻,各派徽记在锦衣华服间明明灭灭——武当的太极纹绣在道袍广袖,少林的檀木佛珠绕在腕间生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天然负手立在九阶蟠龙照壁前,眼底沉着潭水般的幽光。他原想着昆仑雪山距此三千里,蜀唐门瘴疠之地难行,能来五成已是颜面有光。可此刻望着满院翻涌的人潮,听着司仪唱喏声中不断冒出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