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并非怒其不争,法华那孩子,心性跳脱,功夫终究欠了些火候,败便败了。他恼的是,江湖风波竟如此轻易便浸染了他座下弟子那颗本该澄明的禅心。风过松林,发出龙吟般的低啸,与他心中那声无人得闻的叹息融在了一处。
他转身,步入简陋的石庭。法华正垂首跪在庭中,往日总是挂在脸上的嬉笑荡然无存,肩头衣衫破损处,还沾着败北时的尘土。尊者未曾看他,目光落在庭角一株寂然开放的晚夏兰花上,声音平缓得如同古潭无波:
“胜负,是尘网。” 他开口,字句如磬,清冷地敲在山间晨雾里,“你笑的,原是世间虚妄;而今,却为虚妄所缚。”
法华的头垂得更低。
逐鹿尊者行至他身前,并未搀扶,只是将宽大的僧袖微微一拂。一阵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法华托起。
“此间山色正好,云来云往,不涉恩仇。” 尊者的声音里听不出半分烟火气,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定力,“你便留在山中,扫一扫这满阶松针,听一听那檐下风铃。尘世间的喧嚷,暂且……忘了吧。”
言毕,他不再多看一眼,缓步走向崖边,重新将自己融入云海与山色之间。那袭朴素的僧袍背影,仿佛已化作另一座山峦,将山外所有的纷争与名号,都隔绝在了茫茫云海之外。
只余下法华一人立在庭中,望着师尊那与天地浑然一体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终于真正明白,他需放下的,远不止是一场败绩。而整座山,也随即陷入一种更深、更沉的寂静里。
“笑罗汉”法华垂首合十,口中称是,宽大的僧袖却无风自动,内里真气翻涌如潮。他面上那抹标志性的慈笑分毫未减,眼底却淬出寒冰——好个王卓群,区区江湖野狐禅,也配是我佛爷的对手?他指节捏得青白,想起那少年在与自己对战时的谈笑自若的模样,竟引得自己无法承受。
回到禅房,他反手闭紧房门,铜镜里映出扭曲的圆脸。十八罗汉金身像在香火中朦胧俯视,他却只看见哇王卓群那双清亮的眼睛。“少年天才...”他咬碎这四个字,忽将案前《金刚经》掷在地上。袈裟烈烈鼓荡时,窗外惊起满庭寒鸦。
三更时分,他蘸着冷茶在石桌写下一个“诛”字。佛珠在腕间咔咔作响,忽又扯断捻绳,任由一百零八颗檀木念珠滚落深渊——待明日洒扫庭除,他定要叫那孽障明白,什么叫罗汉一怒,金刚伏魔!
翌日,暮色四合,残阳如血,将云海染成一片凄艳的紫红。
法华独自立于万丈悬崖边,山风猎猎,吹得他衣袂狂舞,身形却凝然不动。只是那双紧握拂尘的手,指节早已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混沌族...”他低声呢喃,这三个字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古籍中的记载——那是上一方世界负责在这一世界开天辟地的古老种族,生于混沌,执掌本源。他们的力量不属于道,不归于佛,超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据说混沌族人举手投足间便可重塑星河,颠倒因果。
而王卓群,竟是这等存在的转世。
“若他力量全部觉醒,连佛祖也未必是其对手...”
这个认知如同毒藤,缠绕着法华的道心,一点点收紧。他想起三日前在观天镜中窥见的一缕未来碎片:王卓群凌空虚立,身后是无尽混沌旋涡,诸天神佛的光辉在祂面前黯然失色。那般威能,早已超出了修行界所能理解的范畴。
而他呢?不过是修行三百载的炼气士,在这末法时代,连元婴都尚未凝结。纵使他天资不凡,被师长誉为百年难得的奇才,可在混沌族这等存在面前,无异于萤火之于皓月。
冷汗浸湿了内衫,山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回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见到王卓群时的情景。那时的王卓群尚且懵懂,只是偶尔眼中会闪过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邃。他曾以为那不过是某个大能转世,却万万没想到,来头竟如此可怕。
“我该如何是好?”他望着掌心渐渐凝聚的灵力光球,那点微光在渐深的暮色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就算他耗尽毕生修为,恐怕连让对方正视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智取?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任何计谋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就像蝼蚁无法理解人类的思维,他又怎能揣度混沌族人的行事逻辑?
逃避?可若王卓群真有朝一日完全觉醒,这偌大天地,又有何处是安全之所?
种种念头在脑海中翻滚碰撞,却寻不到一丝出路。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淹没他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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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传来寺院的晚钟声,悠长而庄严,往常能让他心静如水的钟声,此刻却只让他更加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