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开灯,坐在床沿发了会儿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一道旧伤??那是三年前在遗忘峡谷边缘被污染藤蔓刺穿的地方,当时林默用自己残存的生命力替他稳住神经信号,说:“你还不能死,因为你妹妹还在等你回家。”
现在妹妹真的回家了,可林默又走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洗漱。镜子里的男人眼角多了细纹,胡茬泛青,眼神却比从前沉静。他知道这不是结束,甚至不是离别,而是一种新的开始??就像春天的第一缕风,看不见影子,却能让整片原野苏醒。
出门时,常磊已经在楼下茶摊等着了。老地方,老桌子,两杯热茶冒着白气。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衫,脚边放着个破旧皮箱,上面贴满了各地邮戳。
“要去哪儿?”唐子君坐下,端起茶吹了口气。
“南境。”常磊咬着牙签,“听说那边有个废弃的精神共振站,十年前炸毁后一直没人敢进。昨晚上我梦到它在唱歌,调子还是那首《小茉莉》,和林默第一次苏醒时哼的一样。”
唐子君一怔。
他知道那首歌。是林默母亲生前最爱唱的摇篮曲,也是他在记忆坟场深处听见最多的旋律。每当游离意识陷入混乱,只要这首歌响起,那些痛苦的灵魂就会安静下来,像孩子听见母亲的脚步声。
“你觉得他是故意留线索的?”唐子君低声问。
“不是觉得。”常磊把牙签吐掉,眯起眼看向远处初升的太阳,“是他知道我们会跟上去。他不需要人保护,但他需要人理解。而我们……”他顿了顿,“是我们不想让他一个人走完全程。”
两人没再多话,一杯茶喝完,便启程出发。
火车穿过山谷,铁轨两侧的野花正悄然绽放。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广播偶尔播报下一站名称。唐子君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林默刚苏醒那几天,总是蜷缩在角落,不敢碰任何活人。他说他怕自己的触碰会让别人也看见那些不该看的记忆:母亲临终前的哀嚎、战友死前的尖叫、孩子们被埋进废墟时无声的哭泣……
直到有一天,唐草偷偷塞给他一副耳机,里面录满了城市的声音:早市的吆喝、学校的铃声、公园里老人打太极的呼吸声。她说:“这些也是记忆,但它们很暖。”
那天晚上,林默第一次睡了个整觉。
“你说他现在在听什么?”唐子君忽然开口。
“全世界。”常磊靠在窗边,闭着眼,“所有没人听的话,所有被掐断的告别,所有藏在心底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我爱你’。他在替我们守着这些东西。”
唐子君沉默片刻,轻声道:“所以他才说自己不在任何地方,也不在任何时刻。”
“因为他就在每一个需要被记住的瞬间里。”常磊睁开眼,看着他,“就像你现在想起他的样子,他就回来了。”
南境边境,荒芜已久。
曾经繁华的城镇如今只剩断壁残垣,街道被藤蔓覆盖,路灯歪斜如枯骨。精神共振站位于城郊山顶,曾是净界局用于连接高维意识的实验基地,后来因一次共感暴走事故被永久封闭。官方记录显示,那次事故导致三百二十七名研究员瞬间脑死亡,尸体无外伤,面部表情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
但他们的心跳停止在同一秒。
当地居民称此地为“安眠岭”,传说每到月圆之夜,能听见站内传出歌声,温柔得让人心碎。
唐子君和常磊徒步上山时,已是傍晚。夕阳将废墟染成金色,风吹过空荡的走廊,发出低语般的回响。门口的警戒线早已腐烂,门牌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唯有中央控制室的大门依旧紧闭,金属表面刻满奇异符文??那是林默独有的记忆封印术式,以情感波动为钥,非“被记得之人”无法开启。
“看来他来过。”常磊伸手抚过符文,指尖微微发烫。
唐子君点头:“而且留下了门。”
他们推门而入。
室内出乎意料地整洁,灰尘极少,仿佛有人定期打扫。主控台上放着一台老旧录音机,指示灯微弱闪烁。墙上挂着一幅手绘地图,密密麻麻标注着全球各地的“记忆盲区”??那些从未被登记、也无人祭奠的死亡之地:战乱村庄、沉没岛屿、地下矿难坑道……
每一处都贴着一张小纸条,写着简短信息:
> “这里有个孩子,死前想再吃一口妈妈包的饺子。”
> “这位老师,最后一课讲的是‘希望’。”
> “她没能送出的情书,我想替她念给风听。”
最中央的位置空着,只压着一封信,收件人写着:“致下一个找到这里的人”。
唐子君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一群年轻人站在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