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成这种怪异情况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份供述的最后,有这么一条:钱阁老碑文润笔,纹银两千两!
两千两,不少了.
按洪武祖制,贪污六十两,剥皮实草!
当然,堂堂阁老,肯定不会因为这点银子便被做成稻草人,但是如今这个场合若是被暴出来,钱阁老的面皮,也就彻底丢干净了。
景运帝静静欣赏片刻,抬手轻轻敲击一下御案,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的传入众官耳中,纷纷垂首肃立,住口不言。
“这份记录朕看过,并无不妥,朕以为这一条大罪,当就此作罢,诸卿以为如何?”
众臣见皇帝开了金口,齐声颂道:“陛下圣明,该当如此”
皇帝陛下朱笔再挥,最重要的三条大罪,三去其一。
景运帝扭头看向陈牧,这一看好玄没气死!
这位是心真大,身为当事人竟看的津津有味,隐隐然还面有憾色!
陈牧!
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忘了?
“陈牧!”
陈牧立刻回身道:“臣在”
景运帝指了指案上的数份口供:“太谷县令以及诸位衙役狱卒大供述朕看了,行刑之惨烈,可谓触目惊心,对此你作何解释?”
按理讲,官员审案施以酷刑,属于一个模糊的地带,陈牧只要推脱是手下人办事不力,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可陈牧偏不!
闻言当即俯身道:“陛下当面,臣不敢妄言,命令驻军擒拿要犯,若遇反抗者格杀勿论,对所抓要犯在太谷县严刑拷问,以便迅速取证,的确都是臣亲自下的命令”
皇帝陛下问个刑讯之事,陈牧直接连调动驻军抓捕一并都认了,这令在场众官纷纷大感意外之余,某位早就已经放弃掺和的阁老,那颗心又悸动了起来。
钱阁老轻轻使了个眼色,早已等候多时的大理寺左少卿冯三元立刻闪身而出:“臣冯三元启奏陛下,《大明律·刑律·断狱》载有明文:凡官吏怀挟私仇,故禁平人者,杖八十;因而致死者,绞;若故勘平人者,杖八十;因而致死者,斩!”
“陈牧滥用职权,酷虐士绅!刑毙二十六人,伤残者众!此举上干天和,下激民怨,伤陛下威严,坏朝廷法度!请陛下即刻将其革职拿问,以正国法!”
原来他就是陈三元?
陈牧上下打量了几眼,见是个鹰鼻小眼,大长身子小短腿的枯瘦老头,顿时大失所望。
景运帝高座九重,并未开口,只是轻轻瞧了瞧御案,那意思很明显,陈牧,解释!
陈牧立刻整了整袍角,从容道:“冯大人可知,山西六大家历年勾结塞外蒙古,辽东女真,走运生铁、布帛、粮食、茶叶等等违禁之物,数月前更打开了太原城,致使太原陷落,百姓死者不下十万之数,本官为社稷除奸,手段纵使酷烈了些,又何错之有?”
“好你个为社稷除奸!”
话音未落,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余庆再次大喝,他颤抖着手指用力的捏着芴板,心中激荡不休,可算不是我一个人在战斗了!
“《大明律》明载:拷讯不得过三度,杖不过二百。尔等数日连审,昼夜不息,刑具用遍,致人毙命,哭嚎之声响彻太谷,百姓至今不敢安眠,你借拷问为名,行虐杀之实,公然践踏太祖钦定之律。你口口声声为国除奸,莫非我大明煌煌律典,在你眼中,竟不如你山西巡抚衙门的几根杀威棒吗?”
陈牧并未因其言语而恼怒,而是转身微微拱手道:“余宪副言重了。此六大家私通鞑虏,证据确凿!本官受陛下重托,镇守三晋,面对此等祸国殃民之巨蠹,若不行雷霆手段,何以震慑宵小,保卫疆土?”
“太宗曾言:非常之时,自当有非常之法,正是乱世用重典之理也!”
“好一个‘非常之法’!”
刑部右侍郎王和终于没忍住,也加入了战团,这位声若洪钟,目光如刀般死死的盯着陈牧:“陈牧!你称证据确凿,然则案发已经数月,山西却只呈报了案犯口供,其他所查获之账簿、书信等关键物证,为何至今不移送刑部备案复核?你所谓‘铁证’,究竟何在?莫非以为仅凭你一面之词,便可定人生死,草菅人命吗?”
陈牧刚想反驳,结果不等他组织语言,官员中间又闪出一人,朗声奏禀:“启奏陛下,臣有一问”
此人年不过三十,长的一张国字脸,丹凤眼,卧蚕眉,颌下三缕长须飘洒前心,若非一身文官服侍,宛如关公复生一般。
此人陈牧却认得,甚至还有些熟悉,正是翰林院侍读方从哲。
“是他?他怎么来了?”
这个方从哲,字中涵,浙江德清人,是洪德二十五年榜眼。无论从哪方面讲,都与山西无关,可偏偏跳了出来,陈牧一时有些拿不准,心中惊疑不定,面色也不复刚才一般的淡定与从容。
方从哲在得到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