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柱接过药方,瞥了一眼,脸上还是不太情愿:“行吧,我先按您说的吃药,至于忌口……尽量吧。”刘翠花赶紧接话:“岐大夫您放心,我一定盯着他!”说着,拉着王大柱付了药钱,匆匆走了。李奶奶看着他们的背影,叹了口气:“这大柱,就是太犟了。”岐大夫摇摇头:“是啊,病好治,执念难消。胃气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一旦伤透了,再好的药也回天乏术。”
接下来的几天,岐仁堂里总有人提起王大柱。有人说,看见他在自家饭馆后厨偷吃卤牛肉;有人说,他嫌小米粥没味道,偷偷买了烧饼夹肉;刘翠花也来问过一次,说王大柱吃了药,寒热是轻了点,可痢疾还是时好时坏,问要不要加药。岐大夫无奈,只能让她再拿两剂原方,反复强调一定要管住嘴。
可王大柱压根没当回事。他觉得自己身体壮,这点小病不算啥,忌口纯属“小题大做”。那天他媳妇回娘家,他干脆关了饭馆的门,买了半只烤鸭、一瓶冰镇啤酒,在家敞开了吃。烤鸭油滋滋的,配着冰啤酒,吃得他浑身舒坦,早把岐大夫的叮嘱抛到了九霄云外。可到了后半夜,麻烦来了——他开始上吐下泻,拉出来的全是清水样的便,还带着腥臭味,浑身发冷,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想给刘翠花打电话,却连拿手机的手都在抖,最后还是邻居听见动静,赶紧叫了车,把他送回了岐仁堂。
那天岐大夫刚看完最后一个病人,正收拾药箱,就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呼喊。他出门一看,王大柱被两个人架着,脸色惨白,嘴唇干裂,眼神都有些涣散了。“岐大夫……救、救我……”王大柱虚弱地开口,话没说完就咳嗽起来,咳得浑身发抖。岐大夫赶紧把他扶到里屋的病床上,伸手搭脉——脉象细弱如丝,几乎摸不到;再看舌苔,苔黄而燥,舌尖都泛着青。
“怎么回事?”岐大夫问旁边的邻居。邻居叹了口气:“他媳妇回娘家了,他在家吃了烤鸭喝了冰啤酒,后半夜就开始拉,拉得站不住了。”岐大夫眉头紧锁,又翻开王大柱的眼皮看了看,眼睑苍白,毫无血色。“晚了。”岐大夫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惋惜,“他这是胃气败了。之前的湿热本就没清干净,又吃了油腻生冷之物,加重了脾胃负担,现在脾不运化,胃不腐熟,水谷精微没法生成气血,正气都耗光了。就像地里的庄稼,根都烂了,再浇水施肥,也长不起来了。”
刘翠花接到电话赶回来时,见王大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顿时哭了出来:“岐大夫,您再想想办法,求您了!他平时那么壮实,怎么会这样啊!”岐大夫叹了口气,还是拿起了处方笺:“我给你开一剂参附汤加减,用人参补元气,附子温阳救逆,再加点麦冬、五味子敛汗生津,试试吧。但你得有心理准备,他这胃气伤得太狠,能不能挺过来,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药煎好后,刘翠花一勺一勺地给王大柱喂下去,可刚喂了几口,王大柱就吐了出来,连带着一口黑血。岐大夫摇摇头,示意刘翠花别喂了:“胃气已绝,药石难医了。《难经》里说‘人受气于谷,谷入于胃,以传与肺,五脏六腑,皆以受气’,他现在胃不能受谷,气就断了源头,神仙也救不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王大柱就躺在床上,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总说饿,可喂他粥汤,他却咽不下去,只能靠少量米汤维持。刘翠花天天以泪洗面,隔三差五就来岐仁堂问有没有别的办法,岐大夫每次都只能摇头。直到入秋的前一天,刘翠花红着眼眶来给岐大夫道谢,说王大柱走了,走的时候很安详,就是嘴里还念叨着“不该吃烤鸭”。
那天傍晚,岐仁堂里没什么病人,岐大夫的徒弟小周收拾着药柜,忍不住问:“师父,王大叔那么壮实,怎么就因为一顿烤鸭没了命呢?”岐大夫坐在案前,看着窗外飘落的第一片槐树叶,缓缓开口:“你还记得《神农本草经》里说‘药有酸咸甘苦辛五味,又有寒热温凉四气’,食物也是一样。人在健康的时候,脾胃功能强,吃点生冷油腻的,还能运化掉;可一旦生了病,正气都去抗邪了,脾胃就成了‘空城’,这时候再往里头塞‘垃圾’,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拿起桌上的那本《脾胃论》,翻到其中一页:“你看这里写的‘内伤脾胃,百病由生’。很多人觉得,生病就要补,就要多吃,可他们忘了,脾胃是后天之本,本都伤了,补得越多,负担越重。就像打仗,后方粮草供应不上,还硬要往前线送没用的东西,只会拖垮军队。王大柱的病,一开始不算重,要是他能听劝,忌口养脾胃,再配上药,不出半个月就能好。可他太固执,总觉得身体壮就不怕,殊不知,再壮的身子,也经不住胃气的耗损。”
小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以后遇到这样的病人,咱们得多劝劝?”岐大夫笑了笑:“是啊。行医这么多年,我见过太多因为不忌口、不遵医嘱耽误病情的人。咱们开方抓药是治病,叮嘱他们饮食起居,也是治病——有时候,这‘嘴上的功夫’,比药方还重要。”
说着,他起身走到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