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为了报效君恩不惜己身,可咱们弟兄能得到什么好处?
除了更多的疲惫、伤亡、迷路,以及可能因缺粮而饿死在山里,什么都得不到!
怨恨的情绪在荆南的千山万壑中积累,暴动的苗头在泥泞的道路中发酵。
首先公开表示拒绝的,就是来自辽东的祖宽。
祖宽以麾下都是昂贵精锐的骑兵,只擅长平原野战,进入山地马不得驰,弓不得展为由,直接拒绝了卢象升进山搜剿的命令。
卢象升对于这支桀骜不驯、而且战功赫赫的辽东客军,实在是指挥不动。
无奈之下,他只能派出自己的老班底,总兵秦翼明,副将雷时声、王进忠等人,从南漳、谷城等地出发,跟随他亲自进山追剿。
但却没想到,明军刚进山没多久,就发生了兵变。
这次发生兵变的,是副将王进忠的部队。
这支部队的主帅是陈永福,他们是卢象升派出去搜山的先头部队。
陈永福部一开始打得很是卖力的,从西川进山至兴化寺、孔家峪一带追杀农民军三十多里,拿了数百颗人头。
但高迎祥压根不在这里和明军决战。
钻进山区,高迎祥的脑子又好使了起来。
他奉行着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的原则,一个劲的往山里钻。
追击的明军顾此失彼,往往是疲于奔命。
而令卢象升万万没想到的是,更大的乱子还在后面。
他前脚刚带兵进山,祖宽部的关宁兵们,就开始在后方放纵了起来。
他们自认为是客军,没有长久坚持剿贼的义务。
辽东兵们倚仗着自己在滁州、七顶山立下的大功,一路上是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毫不收敛。
这帮官军把起义军不肯干的事情全干了一遍,搞得郧阳府乌烟瘴气,民怨沸腾。
卢象升闻讯勃然大怒,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官军祸害百姓,更何况这还是在他全力剿贼的关键当口,此风绝不可长!
要说卢象升也是心大,他竟不顾左右劝阻,只带了少量亲兵,就径直闯进了祖宽的大营中。
当时祖宽正和部下在大帐中饮酒作乐,帐外亲兵见主帅亲临、面色铁青,竟不敢阻拦。
卢象升猛地掀开帐帘,凛冽的目光如同实质,一一刺向帐内众人。
帐内喧闹的劝酒声戛然而止,祖宽举着酒杯,脸上还带着一丝醉意和错愕。
“祖总兵!”
卢象升开门见山,语气冰冷,
“你部官兵烧杀抢掠,害民无算,你可知罪?!”
祖宽见卢象升不给他面子,直闯中军大帐,心下也恼火起来。
他借着酒意,梗着脖子反问道:
“卢军门!不知末将罪在何处?”
“我部儿郎连日征战,如今稍事休整,有何不可?”
卢象升听罢,怒极反笑:
“休整?”
“纵兵劫掠村镇,奸淫妇女,焚烧房舍,这叫休整?!
“祖宽!你眼中可还有王法?可还有军纪?!”
“身为大明官军,此举与流寇土匪何异?”
“连那帮流寇土匪都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你等简直比流寇还不如!”
“你们这是在自毁长城,寒了百姓之心,我大军何来根基剿匪?!”
卢象升当着一众辽将的面,将祖宽部最近的恶行一桩桩、一件件摆了出来。
骂得祖宽是狗血淋头,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
祖宽自恃功高,又是辽东祖家的人,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尤其是还在自己部下面前。
“卢军门!”
祖宽猛地起身,将酒杯重重顿在桌上,酒水四溅,
“你休要血口喷人!此番大战,全靠我辽兵上下浴血奋战,才有滁州、七顶山大捷!”
“如今不过是取用些物资,何至于说得如此不堪!”
“军门远在中军,怎知我辈边军苦楚?”
“朝廷饷银时有拖欠,弟兄们卖命搏杀,难道就该饿着肚子打仗吗?!”
祖宽这是要胡搅蛮缠,混淆是非。
卢象升见他不仅不认罪,反而强词夺理,心中怒火更胜。
他知道,对于这等骄兵悍将,讲道理已经是行不通了,必须祭出最后的权威。
卢象升不再与他废话,猛地后退一步,深吸一口气,对帐外厉声喝道:
“来人!请尚方宝剑!”
帐外候命的亲兵队长早已准备妥当。
听见命令,四名身材魁梧的亲兵神情肃穆,迈着沉重的步伐踏入帐内。
其中两人在前开路,中间一人用双手,郑重地捧着一个覆盖明黄绫缎的长条金丝楠木剑匣,另一人紧随其后护卫。
见此情形,帐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