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古柏,沉默了许久。
洪承畴并不惊讶,卢象升所描述的困境,几乎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卢象升确实是忠臣,其心一片赤诚,可昭日月。
在洪承畴这位老练的政治家看来,卢象升也是一名干才,忠心耿耿,勇于任事。
但于政治一道,却显得过于直率而欠缺考量。
什么朝廷设官分职,竟至于此、天潢贵胄,岂知前线将士枵腹之苦
这等近乎怨望的言辞,都说了出来,可见其心中郁愤已经到达了极点。
这些话,要是落于他人之手,便是天大的把柄。
卢象升的问题就在这里,在大明朝为官,讲究的就是“和光同尘”四个字。
像是王梦尹、宋祖舜等人,虽然是庸碌误国之辈,但其背后仍有奥援。
他们选择自保,也是如今的官场常态。
卢象升此前在凤阳大会当众斥责二人,继而奏章弹劾,已经将他们彻底推向了对立面,再无转圜余地。
此乃自绝于湖广官场,怎么能奢望他们协力相助呢?
再说祖宽等辽将,骄纵跋扈并非一日之寒。
连皇帝陛下都要倚重关宁集团对抗东虏,这帮人又怎么能不嚣张呢?
毛文龙旧事,可一不可再。
卢象升过于刚直,不知道迂回驾驭之术。
而洪承畴就不同了,他虽然同情卢象升,但他绝对不会在回信中附和卢象升对同僚的抱怨,更不会指责藩王或朝廷政策。
这非但无益,反而会引火烧身。
沉思良久后,洪承畴给出了一个纯粹的技术性方案,回应卢象升。
他说关宁铁骑的长处在于平原野战,畏惧山地消耗战。
既然现在贼寇已经进了山区,不如就顺势将祖宽部调往地势相对平坦的关中地区,归他洪承畴节制剿贼。
陕西关中一带,各路流寇层出不穷。
李乔、甘学阔两任陕西巡抚,因为缺少兵将,都没能完成剿贼的任务。
眼下,朝廷又派来了一位巡抚,可陕西的困局还是没能缓解。
三边地方欠饷严重,各地边镇士卒们的怨恨之情,几乎已经快要压制不住。
只有把祖宽这只骑兵调到关中,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卢象升收到回信后,觉得洪承畴言之有理,便与洪承畴一起,联名上奏崇祯皇帝。
然而,当这两份奏疏送达京城时,朱由检的态度却有些耐人寻味。
在朱由检最初的设计中,五省总督和七省总理权力重迭,就是为了让他们互相牵制,防止尾大不掉。
可如今,洪承畴和卢象升这两位手握重兵的地方大员,竟然意见一致,联名上奏了。
这还了得?
要是他们联合起来,再加上祖宽那支精锐的关宁铁骑……
这画面让朱由检感到极度不安。
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这是他作为皇帝的第一反应。
于是,朱由检又展示起了他那拙劣的帝王手段。
他先是假装同意二人的建议,下旨将祖宽部调往陕西关中。
然而,就在祖宽率军刚到关中,连屁股都没坐热的时候,崇祯的第二道旨意又到了。
他以“评定滁州等战功,需主将陛见述职”为由,紧急将祖宽和关宁骑兵,召回了京师。
到了京城,经过一番商议,朝廷认定祖宽在滁州之战中确有大功,于是升授其“右都督”的荣誉虚衔。
随后朱由检又出面,赏赐了祖宽一些银两,然后就把祖宽等人打发回了辽东,驻守宁远。
就这样,三千关宁骑兵,在关内打了两仗,烧杀抢掠一番后又重新回到了辽东。
几乎与此同时,对卢象升的调令也颁下了:
升任兵部左侍郎,调任宣大总督。
崇祯的理由非常光明正大,所有人都无法反驳。
东虏,又双叒叕入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