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外摆了张八仙桌,管事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口,对着每个进来的邓玘部士兵盘问:
“姓名,籍贯。”
为首的士兵愣了一下,挠头道:
“掌柜的,啥意思?”
“咱不识字,能解释解释不?”
那管事诧异地瞥了他一眼:
“叫什么名字,老家是哪儿的?”
士兵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回道:
“哦哦,我在家排行老三,村里都叫我何老三。”
“老家在广元县东边,五十里外的何家沟。”
管事点点头,提笔在册子上写下“何老三,广元何家沟”几个字;
随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喊道:
“行了,进去吧,家伙事儿都收好了。”
“想进城,刀枪棍棒一律不得携带。”
“下一个!”
后面的士兵依次上前,报上姓名籍贯。
“张勇,广元县南三十里,小垭子村。”
“曹成,广元县西南四十里,水草坪。”
……
毕竟第一次交易,邓玘也留了个心眼。
他派来的士兵,基本都是家住广元县的附近的士兵。
虽然这些人几年不曾回家,但毕竟是本地人,对广元县更熟悉,万一有什么变故也更容易应对;
四川毕竟已经被贼人占据,要是这些本地的士兵发现什么异常,邓玘也好提早准备。
但他万万没想到,人家只是设了道卡,就轻而易举地将他麾下士兵的姓名、籍贯等信息拿到了手上。
与此同时,驿站空地上的车队也开始卸货。
士兵们紧张地围在自家车队旁,寸步不离地守着车上的山货,生怕出了什么错漏。
时值冬月,天空中还飘着细碎的雪花,寒气刺骨。
这帮川兵们衣着单薄,被冻得脸色发青,瑟瑟发抖,只能紧紧挤在一起取暖。
可即便如此,但他们的目光却紧紧地盯着车上的皮货,颇有些卖炭翁心忧炭贱愿天寒的味道。
这都是他们钻了一个月林子的收获,可轻易马虎不得。
经过仔细清点,这次邓玘部带来的货物有:
豹皮、虎皮等大型兽皮共八张;
赤狐皮三十二张,貉子皮、草兔皮、黄鼬皮等共计三百五十七张。
另有天麻、党参等各类药材两百余捆。
四五个经验丰富的伙计在前头仔细验货,他们身后是两名拿着算盘和账册的管事。
“豹皮一张,品相上等,胸腹部有箭眼四个。”
“天麻,鲜货,重三斤二两……”
随着伙计报出每样货物的品相、重量等信息,身后的管事们则飞快地拨动算盘,噼啪作响,一切井然有序。
说实话,四个箭眼的皮子算不上什么上等货色,各种药材也需要扣除大量水分,按干货计价。
但验货的伙计和算账的管事,对此却选择了视而不见。
来之前,他们就得到过明确指示,这批货物的定价,一律往高了算。
虽然心中疑惑,但既然是上头的意思,他们也不敢多问,只管照办就是了。
最终核算下来,皮货总作价四百两白银;药材共八十两。
这个数字让在场的川兵们兴奋不已,低声交头接耳,看来多跑几趟,吃饭问题真的能解决了!
然而,当他们听到粮食价格时,刚刚激动的心又凉了半截。
对方报出的粮价是,每石粳米四两银子!
这当然是邓阳的特意安排。
实际上,此时的四川境内由于江瀚的大力整顿和农业政策,粮价相当稳定。
每斗米价格仅在二钱银子左右。
之所以故意抬高粮价,就是为了避免邓玘部通过几次交易,就能彻底解决粮饷问题。
通过这种法子,才能让他们长期依赖这条走私渠道,从而被牢牢掌控。
同时,高昂的粮价还能消耗他们手头的大部分利润,使其更难积累资本,脱离控制。
面对这个远高于预期的粮价,邓玘的副将卢晨虽然觉得肉痛,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交易,而且就算每石四两,比起汉中府如今高达每斗六钱的粮价,还是要便宜不少。
就这样,卢晨一咬牙,便将全部售货所得,换成了八十石粮食和六千斤熟盐。
粮食几乎没什么利润空间,算上运输损耗,最多也就是保本而已。
主要的指望就放在这六千斤盐上了。
驿站的管事告知卢晨,调集这批粮食和盐还需要三五天时间,请他在驿站稍事休息。
卢晨也并未起疑,正好趁这个机会,给手下这些士兵们放个假,让他们回乡探探亲。
就这样,这些离家七年之久的川兵们,怀着近乡情怯的心情,踏上了熟悉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