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并没像他们想象中那样,因战乱而残破凋敝,反而是一副秩序井然的模样。
已经入冬了,田间地头除了挖河泥的乡亲,甚至还能见到不少新修的水车、挖开的沟渠等等。
而更令他震惊的是,这贼兵入川后竟然没有大肆劫掠搜刮,反而还把大户家的地分了出来。
参军之前,乡里可是有不少无产的佃户,现在却都分到了土地。
就连他们这些“官军”的家属,只要符合条件,竟然也分到了田产!
回到家中的士兵,自然受到了家人隆重的迎接。
可一阵嘘寒问暖后,家人看着他们藏在内里的明军号衣,脸色却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父母妻儿拉着他们的手,紧张地询问道:
“你竟然还在朝廷里当差?”
“这趟突然跑回来,要是被汉王的官府发现了咋办?”
“他们会不会把咱们的地收回去?会不会把你抓起来?”
有的人家,甚至开始自发地劝说起了这帮回乡探亲的士卒:
“以前跟着大明朝廷,饷银见不到几个,苦头却吃了不少。”
“要不……就别回那劳什子官军了,留在家里吧?”
“现在汉王治下,咱们好歹有了活路,分了地,日子有了盼头。”
“去官府自首坦白,说不定汉王仁慈,还能从轻发落……”
听着自家亲眷的劝说,这帮士卒们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他们离家七年,转战万里,自认为是在为国杀贼,博取功名,光耀门楣。
可谁知浴血归来,等待他们的不是荣光,反而是亲人争相劝其“投贼”的尴尬场面。
不得不说,这简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虽然家乡的变化、以及亲人的劝说让这帮川兵们颇为意动,但他们毕竟跟随邓玘征战多年,胸中还是有几分忠义之心的。
再加上这趟走私,终于搞到了粮食,解决了燃眉之急,短时间内不至于饿死。
因此,除了少部分人最终选择留下外,其他人还是在规定时间内返回了广元城外的驿站。
邓玘副将卢晨对此也并不在意,三五个人而已,无伤大雅。
就这样,等粮食和熟盐备齐后,车队再次启程,重新驶向了汉中。
一直在同沟寺焦急等待的邓玘,终于盼回了自家的车队。
当他看到车上实实在在的粮食和雪白的熟盐后,他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听完卢晨的汇报后,邓玘才算是彻底打消了疑虑,心中对邓阳更是感激不尽:
“这买卖做得真值,不愧是我结拜兄弟的门路!”
于是邓玘立刻下令,让营中士兵们乔装打扮,将这六千斤熟盐分几批,偷偷运往府城周边各州县售卖。
四川井盐成本低,质量好,当初在广元县买回来的价格是一两银子四十斤。
而这批盐,运到汉中的价格则是高了不少,市面上大概是一两银子三十斤,利润空间不小。
邓玘原本还想让邓阳帮忙销售,但却被邓阳以“避免混淆财物”为由婉拒了。
邓阳只是提了个小建议,让邓玘把价格再稍微降低一点,薄利多销,这样才能更快回拢资金,进行下一次走私。
这个建议表面上看没什么问题,邓玘自然也就从善如流,开始在汉中府周边降价卖私盐。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邓阳就等着他降价呢。
私盐这个行业,自古以来都是暴利,尤其是现在战乱年间,价格更是一年比一年高。
就种暴利行业,怎么可能没人经营。
突然涌入市场的低价私盐,瞬间引起了汉中几家大户的注意。
这几家大户不是别人,正是瑞王府和汉中的知府、同知等一干官员。
明代实行的是盐引制度,导致了盐业专卖的利润极其丰厚。
而藩王作为特权阶层,往往能从皇帝手里获得大量盐引,直接参与盐利分配。
就拿瑞王朱常浩来说,他虽然不直接管理盐务,但他的王府通过占窝、转卖盐引、入股盐商等方式,攫取着巨额的盐利。
而汉中的地方官员,则是审批盐引、加征盐税,暗中纵容或者参与走私等方式,从中分一杯羹。
他们不仅掌握这明面上的官盐交易,同时也是黑市私盐最大的东家。
俗话说,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邓玘这六千斤私盐虽然不多,但胜在质优价廉。
所以一经出现,就迅速挤压了原本的官盐和私盐市场,使得瑞王府和汉中府官员们的灰色收入锐减。
正当瑞王朱常浩和知府王在台为此大发雷霆,下令严查私盐来源时。
两封分别从勉县和南郑送来的匿名检举信,就“及时”地出现在了他们的案头。
信中明确指出,贩卖私盐者,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