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人挣脱陈桃生手掌,每步落下都拔高丈余。当它长成城墙等高时,面容已与陈平安别无二致。泥塑的嘴唇开合,吐出三百年前的声音:\"量天非尺,问心即道。\"
文庙废墟中升起九道清气,注入泥人眉心。新骊珠城所有铜钱砖同时翻转,露出陈平安新刻的\"泥塑天道\"四字。
暴雨倾盆,泥人开始融化。陈桃生看见雨水冲刷出的不是黄泥,而是《山水邸报》未载的秘史:三百年前文庙内乱,量天尺首任大祭酒为求长生,将\"仁\"字刻度换成了妖祖桃枝。
裴钱刀劈雨幕,妖刀吸尽桃瘴:\"该收网了!\"丹月御剑刻符,云河问心剑残片组成\"正\"字阵图。陈桃生将\"诚\"字铜钱按入泥人胸口,钱文遇水膨胀,化作青铜宫殿镇压地脉。
量天尺残骸突然暴起,尺端\"伪\"字化作利刃刺向陈桃生。千钧一发之际,泥人抬手握住利刃,掌心流淌的泥浆凝成宁姚的剑痕:\"剑来。\"
雨过天晴,新骊珠城墙泛起青铜光泽。陈桃生蹲在箭楼顶捏新泥人,这次捏的是裴钱持刀的模样。丹月重铸的云河问心剑悬在城头,剑穗系着陆青崖的翡翠桃木。
文庙新任大祭酒乘飞舟而来,手中量天尺已换成桃枝雕刻:\"桃影剑宗可愿......\"
\"滚!\"裴钱掷出的酒葫芦砸碎飞舟护阵。葫芦碎片落地生根,长出九棵酒香桃树,每棵树干都刻着\"天地\"砖文。
夜深人静时,陈桃生摸出那枚温润的\"诚\"字钱。月光穿透钱眼,映出段未来画面:自己白发苍苍,正教孩童捏泥人。那孩子手中的泥团,渐渐凝成新骊珠城的模样。
卯时三刻,文庙飞舟降下青光阶梯。新任大祭酒手持开花的量天尺,尺端桃花映出陈桃生捏泥人的场景:\"奉圣人之命,请桃影剑宗交出妖胎。\"
陈桃生掌心的\"诚\"字铜钱突然离体,在空中拼成缺角量天尺。两尺相撞的刹那,文庙飞舟的桃枝纷纷断裂,花瓣化作铜钱暴雨。裴钱拔刀斩向花雨,刀气却劈中自己倒影——水面下的\"裴钱\"正将妖刀刺向丹月后心。
\"镜花水月阵!\"丹月剑指划破手腕,血珠凝成\"破妄\"符印。幻象消散时,真实的大祭酒已掐住陈桃生咽喉,量天尺的桃花根须正往少年眉心钻。
陈桃生瞳仁泛起青铜色,三百年前骊珠洞天的记忆汹涌而来:当年陈平安埋钱镇妖,有个戴虎头帽的稚童蹲在旁边玩泥巴。那孩童捏出的泥人五官,竟与此刻的大祭酒九分相似。
\"原来是你......\"少年并指刺入自己眼眶,挖出的眼球化作铜钱炸裂。大祭酒惨叫着松手,量天尺上的桃花瞬间枯萎。裴钱趁机刀劈飞舟桅杆,坠落的帆布上写满血色\"贪\"字。
丹月御剑接住陈桃生,云河问心剑突然开口:\"去地脉核心,那里有答案。\"剑身浮现宁姚的剑痕,指引方向竟是新骊珠城茅厕所在。
地脉核心处,陈桃生望着粪池中沉浮的青铜碎片。裴钱以刀气蒸干秽物,露出底下镇压的翡翠桃木碑,碑文正是陈平安笔迹:\"道在屎溺。\"
少年怀中铜钱自行飞向碑文缺口,补全的刹那,整座新骊珠城地动山摇。茅厕砖墙剥落,露出内藏的青铜宫殿——正是缩小版的骊珠洞天,殿中铁匠铺风箱仍在鼓动,炉火里烧着半本《山水邸报》。
\"好个陈平安!\"妖祖的声音自炉中传出,\"把天道核心藏在五谷轮回之地,本座倒是小瞧你了。\"炉火突然暴涨,火舌卷向陈桃生手中的泥人。
陈桃生掷出泥人挡火,朱砂点的赤瞳突然流转。泥人张口吞尽妖火,身形暴涨成三丈巨人,面容竟与文庙至圣先师神似。裴钱狂笑挥刀:\"老东西,吃我一记五谷轮回斩!\"
巨人一掌拍碎刀气,掌心\"仁\"字化作囚笼困住众人。丹月云河问心剑刺向泥人眉心,剑尖却被青铜碎屑卡住。陈桃生突然咬破舌尖,血染的\"诚\"字铜钱飞入泥人左眼。
\"天道不仁?\"少年并指为剑刺入泥人右眼,\"那我便塑个仁的!\"右眼溅出的不是血,而是文庙飞舟上所有修士的愿力光点。
泥人轰然炸裂,光点如萤火汇聚成河。陈桃生踏浪而起,每步落下都有铜钱砖新生。裴钱断刀插地,武道真火点燃愿力长河:\"烧他娘的!\"
丹月剑指苍穹,云河门历代剑意自光河中复苏。新骊珠城墙砖上的\"天地\"二字突然倒转,化作\"人\"字。妖祖的惨叫自地底传来,翡翠桃木碑裂开缝隙,渗出琥珀色的树脂。
陈桃生接住一滴树脂,其中封存着三百年前画面:陈平安蹲在粪池边,正将\"恐\"字铜钱埋入地脉。那戴虎头帽的稚童捏着泥人问道:\"先生,天道能捏成仁吗?\"
\"能。\"陈平安转头微笑,\"但需用万民愿力为泥。\"
秋分日,新骊珠城立起翡翠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