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屋。
他知道，那扇门后等待他的，不是休息，而是消逝。
每一步踏下，脚下的土地都微微震颤，金色根系如脉搏般亮起，顺着他的足迹蔓延开去。那些被“天蚀”污染过的区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生机：焦土转润，枯根萌发，连空气中残留的神性残渣也被麦穗吸收，化作晨雾中淡淡的紫金光晕。
可他也清楚，这不是治愈，而是**转移**。
他正在将世界中的“神之毒”，一点点吸入体内，再通过身体缓缓排出，交由麦田净化。这个过程缓慢而不可逆，就像农民将杂草翻进土里，任其腐烂成为养分。他自己，也成了那株最大的杂草??曾经的人性正在枯萎，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更古老、更冰冷的东西：规则本身。
“你还撑得住吗？”威迪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凯赞没有回头。老人已经走了，但威迪奥还留着。不是因为信仰，也不是因为忠诚，而是因为他不信任何东西，偏偏信了这个拿锄头的男人。
“能。”凯赞说，“只要地还能长庄稼。”
“可你快成地的一部分了。”威迪奥走到他身旁，望着远处那片新长出的麦田，“你知道昨晚东边发生了什么吗？那个供奉‘圣器’的草庙……烧了。”
凯赞眉头微动。
“不是人为纵火。”威迪奥盯着他，“是那把锈锄头自己着的。没人碰它，也没打雷，但它突然就燃起来了，火焰是金色的，烧了整整一夜，最后只留下一捧灰。奇怪的是，灰落在地上，第二天竟长出一片特别饱满的麦子。”
凯赞沉默片刻，轻声道：“它不想被当神拜。”
“那你呢？”威迪奥忽然逼近一步，“你抱着孩子走路的样子，像不像个父亲？你写信劝下一代别信神话，像不像在立教义？你让这片土地年年丰收，百姓安居乐业??你说，他们会不会有一天，把你供起来？”
凯赞低头看着禾生，孩子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襟。
“会。”他答得坦然，“但他们也会饿，会老，会死。只要还有人记得饥饿的滋味，就不会真心跪一个吃饱饭的人。”
威迪奥冷笑：“理想主义者的傲慢。”
“是农夫的常识。”凯赞抬头望向天际，“神不怕被人恨，怕的是被人忘记。而我……只希望有一天，没人再提起我。”
话音落下，一阵风掠过麦田，卷起层层绿浪，仿佛大地轻轻应了一声。
***
三天后，新开田迎来第一场真正的危机。
不是来自天空，也不是来自废墟深处爬出的伪神，而是一群人??衣衫褴褛，眼神空洞，背着破旧行囊，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他们不说话，只是站在田边，静静望着那一片金绿色的麦海，有人跪下，有人流泪，有人喃喃念着早已废弃的祷词。
“他们是前信徒。”学校老师跑来报告，“说是听说‘守田人’能让神死，便一路跋涉前来投奔。但他们……好像脑子不太对劲。”
凯赞赶到时，看到一名妇人正用指甲抠挖自己的手臂，嘴里重复着一句话：“罪人需自净，血要流尽才能见光。”另一个男人抱着一块焦石，称那是“天蚀”的遗骨，必须埋入圣地以唤醒真神。
这不是信仰，是**精神寄生**。
“天蚀”虽亡，其意志并未彻底消散。它曾统治世界百年，重塑人类思维，扭曲认知结构。即便肉体崩解、神格粉碎，那些深植于灵魂中的程序仍在运转??就像病毒潜伏在基因里，等待宿主虚弱时再度激活。
凯赞蹲下身，伸手触碰那名自残的妇人额头。金光顺指尖流入她脑中，瞬间扫过她的记忆：童年、婚礼、孩子的出生、神罚降临、丈夫被烧死、自己被迫改信……每一幕都被“天蚀”的光辉笼罩，真实的情感之上覆盖着一层虚假的神圣滤镜。
他闭眼，轻叹。
然后起身，走向村中央的打谷场。
他让人敲响铜钟，召集所有村民。男女老少陆续聚集，带着疑惑与敬畏。孩子们躲在父母身后偷看，老人们拄拐肃立，连那些疯癫的前信徒也被同伴搀扶着到场。
凯赞站上石台，怀里仍抱着禾生。
他没有演讲，没有宣言，只是缓缓举起锄头，对着太阳。
那一刻，阳光穿过锄刃的缺口，在地面投下一束细长的光斑，恰好落在那本翻开的课本上??正是那句：“神终将归于尘土。”
接着，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你们当中，有些人还记得‘天蚀’的光。你们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