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垂首恭立,心跳如擂鼓,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平静恭顺。
他能感觉到老朱那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内心。
只见老朱放下手中的奏疏,语气平淡地开口:
“允炆,近来在读什么书?”
“回皇爷爷,孙臣近日在读《贞观政要》,偶有心得,亦常向黄学士请教经义。”
朱允炆回答得中规中矩,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
这是老朱派人叮嘱他学的,他自然要首先提出来。
老朱闻言,不置可否,话锋却陡然一转:“你对于朝廷即将开办的‘文学盛典’,有何看法?”
【来了!】
朱允炆心头一紧,知道这才是今日召见的重点。
他深吸一口气,将早已打好的腹稿流畅道出:
“孙臣以为,皇爷爷下旨开办‘文学盛典’,实乃圣明之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他先定了基调,然后缓缓阐述:
“其一,可广纳天下贤才,使野无遗贤。科举虽为正途,然天下之大,难免有才学之士因出身、地域所限,未能显达。盛典不拘一格,正可弥补此憾。”
“其二,可彰我大明求贤若渴、海纳百川之胸襟,凝聚天下士子之心,使文人归心,教化大兴。”
“其三,增设算学、工巧等科,可见皇爷爷不仅重文章道德,亦重经世致用之学,此乃强国富民之基石。”
老朱静静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手指依旧习惯性地敲击着扶手。
等朱允炆说完,他才淡淡问道:
“说得不错。那依你之见,这盛典之中,若真有寒门子弟,于算学、工巧之道远超翰林学士,是否当真该授予官职,甚至……位居其上?”
朱允炆略一沉吟,谨慎答道:
“孙臣以为,皇爷爷既开此典,便当取信于天下。若有真才实学,自当量才录用。”
“至于位次高低,当视其才具对朝廷之贡献而定,而非单纯地看出身门第。”
“如此,方能令天下人信服,令贤才竭诚效忠。”
老朱听到这番奏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
【这小子,似乎比以前长进了不少,懂得藏锋,也懂得顾全大局。】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道禀报声:“启禀皇爷!蒋指挥使求见!”
“宣。”
老朱平静地吩咐道。
蒋瓛快步走入,看到朱允炆在场,仿佛愣了一下,随即向老朱行礼,然后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老朱语气淡漠,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朱允炆,注意着他最细微的反应。
蒋瓛会意,沉声禀报道:
“启禀皇上,关于……关于洪武十五年,皇长孙殿下薨逝前后的调查,有了新的进展。”
朱允炆听到‘洪武十五年’、‘皇长孙殿下’这几个字,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他眼中流露出自然的哀戚和一丝疑惑,似乎不明白为何突然提起早夭的兄长。
“臣等查访到一个当年曾在东宫伺候过的老宫人.”
蒋瓛继续道:
“她提及……在皇长孙殿下染病前数日,似乎有人曾暗中接触过负责殿下饮食的宫人,行为鬼祟。”
“只是年代久远,具体是何人,她已记不真切,只恍惚觉得……可能与东宫旧人有关。”
蒋瓛的话说得含糊其辞,但‘东宫旧人’这四个字,却像一根针,轻轻刺了一下。
朱允炆脸上适时地露出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猛地抬头看向蒋瓛,又看向老朱,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蒋指挥使,你……你是说,我大哥他……他的死,可能……可能不是意外?!”
他的反应充满了震惊、悲痛和困惑,完全是一个骤然听闻兄长死因可能存疑的弟弟该有的表现。
看不出任何伪饰,也看不出对‘东宫旧人’这个指向有任何特别的紧张或回避。
老朱和蒋瓛死死盯着朱允炆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
他们看到的是纯粹的震惊和悲伤,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或慌乱。
只见老朱与蒋瓛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同时对朱允炆做出了判断。
【他,确实不知情。】
老朱眼睛眯了一下,心中对吕氏也有了新的判断。
【吕氏那个毒妇,把这件事瞒得死死的,连自己儿子都没告诉。】
【但她的嫌疑却因此更重了。】
“够了!”
老朱适时地出声打断,语气带着一丝不耐和沉痛:
“陈年旧事,查无实据,休要再妄加揣测,徒惹伤心!”
说完,他挥了挥手,对蒋瓛道:“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深究了。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