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应仪仗,按常例办理,不必格外张扬,亦不必刻意简朴,依制而行即可。”
他刻意强调了按常例办理、依制而行,就是要让这次出行看起来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皇家祭祀活动,不给予吕氏任何‘特殊对待’的暗示,以麻痹其警惕。
【至于这样做的目的……】
老朱眼神微眯,对无舌补充道:“让蒋瓛……挑选几个得力又面生的手下,混入随行的仪仗侍卫和宫女太监中。”
“告诉他们,给咱把眼睛擦亮了,耳朵竖直了!”
“看看这一路上,都有谁跟太子妃‘偶遇’,谁跟她递了话,谁又跟她对了眼神!”
“但绝不可暴露身份,惊了她。”
“奴婢明白,这就去安排。”
无舌心领神会,立刻躬身应下,前去传旨。
空荡荡的华盖殿内,老朱独自望着殿外渐渐西沉的落日,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仿佛一头蛰伏在阴影中的苍老雄狮。
他布下的棋局越发复杂。
张飙在明处狂飙猛进,搅动漕运风云,其影响力甚至渗入宫闱,让朱允熥为之牵挂。
吕氏在暗处潜伏爪牙,忍耐等待。
朱允炆努力扮演着仁德贤孝。
而他自己,则稳坐中枢,冷眼旁观,不断抛出诱饵,调整着手中的丝线。
【允熥啊允熥,你若能放下对张飙的执念,收敛那份过烈的仇恨,或许……唉!】
【吕氏,咱给你搭好了台子,就看你……唱不唱这出戏了!】
【在这孝陵之前,在咱标儿和雄英的英灵注视之下,让咱看看,这朱明宫闱之内,到底还藏着多少鬼蜮伎俩!】
老朱的眼神,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幽深难测,那是一位帝王对权力、对血脉、对真相最深沉的审视与算计。
其实,对于吕氏,只要老朱对她产生怀疑,依照老朱的脾气,他可以直接将吕氏抓起来严刑拷打,逼问她的秘密。
他也相信蒋瓛的手段,绝对能让吕氏开口。
但是,他却不能这么做。
因为一旦做了,朱允炆就完了。
或许在旁观者看来,没有朱允炆,老朱可以选朱允熥,或者朱棣。
但站在老朱的角度,若非逼不得已,他是不会选朱允熥和朱棣的。
一个原因,可能开国之君都有的毛病,希望继任之君是一位‘贤德’之君。
无论是朱允熥,还是朱棣,在老朱看来,都不是他心目中的‘贤德’之君。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选择朱允熥,或者朱棣,跟他编纂的《皇明祖训》背道而驰。
他需要为朱明皇室,做一个长幼有序的良好榜样。
二个原因,他总觉得吕氏背后,还有幕后真凶。
如果直接动吕氏,很容易打草惊蛇。
哪怕吕氏开口,透露出的信息,也不一定能抓到那个幕后真凶,还不如拿吕氏当诱饵,两全其美。
因为他不仅要查清朱雄英之死的真相,还要确保大明江山的未来,牢牢掌握在他认为‘合适’的继承人手中。
任何不稳定因素,都必须被甄别,被控制,或在必要时被清除。
另一边,后宫的那处佛堂内。
那位总是身穿素衣的妇人,在佛像前,虔诚的念佛诵经,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嘎吱——!”
佛堂的门被那名总是佝偻着背的老嬷嬷推开了。
“娘娘.”
老嬷嬷轻声呼唤了一句。
妇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捻动着手中的佛珠,嘴唇不断开阖。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一节香灰缓缓掉落,妇人才从喉间发出一个极轻的音节:“说。”
老嬷嬷则立刻上前半步,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一条一条,清晰而平稳地禀报:
“禀娘娘,前朝传来消息,御史张飙,仍在追查漕运一案。”
妇人捻动佛珠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但并未言语。
老嬷嬷继续道:“其手下之人,似乎已触及周王府那条线,查到了一个姓刘的典簿,以及一个在码头活动的王姓胖子。”
听到‘周王府’,妇人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轻轻一蹙,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了一颗极小石子,但涟漪瞬间便消散无踪。
“此外!”
老嬷嬷语气不变,接着禀报:
“近两日,张飙处突然收到大量来路不明的线索,纷纷指向齐、楚、蜀、燕,四位殿下,皆与漕运贪腐有涉。”
“如今朝野上下,目光也皆被引至多位藩王身上,张飙似有成为众矢之的之势。”
听到这里,妇人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缓缓勾起了一抹极淡、却带着了然于胸的弧度。
她甚至轻轻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
【我儿的反击,来了。】
【把自己置身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