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形不算特别魁梧,但筋骨强健,手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从大拇指内侧延伸到袖子里面,不知深浅,但平添了几分凶悍。
而且,他也没有像寻常武将那样大声呵斥正在‘施工’的百姓,反而嘴角咧开一个算不上笑容的弧度,带着点兵痞式的无赖。
“哟呵?我当是哪路神仙在我老耿家门口动土呢?”
他冷不防地开口了,声音虽不高,却带着一股沙场滚出来的粗粝感:
“原来是京城里来的张御史?怎么着,京城的衙门不够您折腾,跑我这饶州卫来盖房子玩了?这地儿风水是不错,埋人挺合适!”
话一出口,就带着一股混不吝的劲儿。
他既不下马见礼,也不接张飙的官职称呼,反而用一种近乎街头混混的口吻,先把‘埋人’这种威胁的话摆了出来,试图从一开始就搅乱节奏,占据心理优势。
张飙心中暗骂一句‘老油条’,脸上却笑容不变,甚至还拱手行了个礼:
“耿指挥使说笑了。本官岂敢在您的地盘上动土?”
“实在是迫不得已啊!您手下的弟兄们火气旺,跟这些捧着《皇明祖训》、一心为国的乡亲们起了点误会,下手也没个轻重。”
说着,指了指在‘工地’旁边鼓劲的受伤百姓,以及他们手中的《皇明祖训》,又唏嘘道:
“您看这伤的伤,残的残,《祖训》也撕了……本官身为反贪局主事,来了这里总不能不管吧?总得给朝廷、给百姓一个交代不是?”
耿忠嗤笑一声,用马鞭随意地指了指那些受伤的百姓和碎纸片:
“交代?什么交代?一群刁民聚众冲击军事重地,老子还没找他们算账呢!”
“撕毁《祖训》?谁知道是谁撕的,有证据吗?别是一群别有用心的人,想着嫁祸我的兄弟们吧!”
他将兵痞的无赖发挥到了极致,然后又目光灼灼的看着张飙:
“张御史,你初来乍到,可别被这些刁民给糊弄了。”
“卫所重地,岂是儿戏?没有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文书,别说你在这盖房子,就是多站一会儿,老子都能以窥探军机、图谋不轨的罪名把你拿下!”
“哦?冲击军事重地?图谋不轨?耿指挥使,这罪名可不小啊!”
张飙故作惊讶地,旋即一本正经道:
“那本官更得查清楚了!不然,今天他们能冲击您饶州卫,明天是不是就能冲击别的卫所?这背后要没人指使,谁信啊?”
说完,他往前凑了凑,又声音压低道:
“耿将军,本官从九江卫过来,那边可是查出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一些不该出现的军械,凭着个‘兽牌’,就被提走了,最后好像……跟漕运上某些见不得光的船只有关。”
“您说,今天这‘冲击军事重地’的事儿,会不会也跟那‘兽牌’有关?是有人想故意制造混乱,掩盖些什么?”
轰!
‘兽牌’二字如同毒针,猛地刺了耿忠一下。
他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但脸上那混不吝的表情却没变,反而嗤笑道:
“张御史,查案要靠证据,不是靠凭空臆测!什么兽牌狗牌,老子没听说过!”
“九江卫的烂摊子,别往我饶州卫头上扣!”
他看似否认,但张飙敏锐地捕捉到他那一瞬间的僵硬。
他知道,自己戳到痛处了。
“是不是扣帽子,查过才知道。”
张飙直起身,声音恢复洪亮:
“既然耿将军说本官在此地是‘图谋不轨’,那本官为了自证清白,更得把这临时衙署建起来了!”
说着,他指了指‘工地’,斩钉截铁地道:
“就在这里,当着你耿指挥使和饶州卫众将士的面,公开审理此次冲突,顺便也请教一下耿指挥使,关于军械账目、人员勾补的一些‘小问题’。”
“也好让朝廷,让皇上看看,我张飙到底是来捣乱的,还是来帮咱们大明军队‘清理门户’的!”
耿忠闻言,死死盯着张飙,眼神阴鸷。
他发现自己惯用的装傻、耍横、扣帽子的手段,在这疯子面前效果不大。
对方像块滚刀肉,软硬不吃,而且总能找到刁钻的角度反将一军。
继续让他在外面这么‘表演’下去,舆论对自己绝对不利,而且‘兽牌’的事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道这疯子到底掌握了多少。
硬拦,显得心虚,还可能被扣上更大的帽子。
放他进去那就是引狼入室!
耿忠心中飞速盘算着利弊。
【让他进来,在自己的地盘上,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制造意外、拖延时间、销毁证据、甚至……让他‘被自杀!】
【总比让他在外面肆无忌惮地煽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