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的一幕幕。
耿忠心腹的背叛与惨死,蓝龙的痴傻,以及张飙那毫不退缩、甚至带着讥讽的眼神和话语。
柳先生策马跟在他身侧,观察着他的神色,心中叹息,知道这位国公爷此刻正被愤怒、屈辱和痛心交织折磨。
他斟酌了一下语句,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蓝玉耳中:
“公爷,今日之事……凶险万分啊!”
蓝玉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柳先生继续道:“学生细思极恐。那耿忠,利用与六爷的兄弟之情,将其诱入彀中。其背后之人,所图绝非小可。”
“他们分明是想借六爷之手,乃至……借公爷您的势,与那张飙发生冲突!”
他语气变得凝重:
“公爷请想,若今日您来早一步,听闻六爷‘被害’,盛怒之下,与手持圣旨、同样寸步不让的张飙冲突起来,甚至动了刀兵……那会是什么后果?”
蓝玉眉头猛地一跳。
他不是蠢人,刚才只是被情绪主导,此刻经柳先生一点,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那张飙,虽品级不高,但观皇上圣旨,申饬之余,却赋予其彻查军务、调动锦衣卫之权,可见圣眷正隆!”
柳先生分析道:“他就像一把皇上亲手磨利的刀,专砍那些见不得光的魑魅魍魉。”
“若公爷今日与他冲突,无论孰对孰错,在皇上眼中,都成了阻挠查案、甚至可能被怀疑与‘养寇’、‘军械流失’等大案有牵连!”
“届时,凉国公府……危矣!”
蓝玉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骨节发白。
他不得不承认,柳先生说得对。
皇帝对张飙的容忍和重用,超出了常理。
这疯子现在就是个马蜂窝,谁碰谁倒霉。
“应天府这潭水……”
柳先生望向京城方向,眼神深邃:
“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有人在下很大的一盘棋,公爷,我们万万不可在局势未明之时,被人当枪使,卷入这漩涡中心啊!”
他看向蓝玉,语气恳切:“学生恳请公爷,今日之事,虽令人愤懑,但务必……谨言慎行!”
“回到驿站,应立即将今日的所见所闻,尤其是耿忠伏诛、其心腹杀人灭口后试图自尽、以及指挥使后衙蹊跷失火、六爷被救出时已神智不清等事实,原原本本,写成密奏,火速呈报皇上!”
“一方面,撇清我凉国公府与饶州卫罪行的干系,表明立场。”
“另一方面,也要将这张飙……将其查案之‘果’上报,至于其过程是否狂悖,自有圣心独断。”
蓝玉沉默地听着,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他长长地、郁结地吐出一口浊气。
理智逐渐压过了愤怒。
“先生所言……有理。”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是本将……险些中了奸人圈套。”
他承认,柳先生的判断是对的。
但承认归承认,一想到张飙那副嘴脸,他心头的火气就忍不住又往上窜。
“那张飙……区区一个七品御史,竟敢如此目中无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顶撞本国公!他眼里还有上下尊卑吗?!”
“公爷,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柳先生苦笑道:
“这张飙……或许正是凭借这份‘疯癫’与‘不按常理’,才得以在波谲云诡的朝局中,撕开一道道口子。”
“此人……确是个厉害角色,手段狠辣,心思缜密,不能以寻常文官视之。”
“厉害?哼!”
蓝玉冷哼一声,但语气中已经少了纯粹的愤怒,多了几分难以理解的困惑:
“一个读书人,怎么会懂得那些验尸门道?连老仵作都被他镇住了.这他娘的哪点像个御史?简直比我们这些军中老杀才还邪性!”
这确实是让蓝玉最想不通的地方。
张飙的表现,完全颠覆了他对文官的认知。
柳先生沉吟道:“此人行事迥异常人,或许……真有我们所不知的依仗。”
说完,他又看向蓝玉,语重心长道:“公爷,对于此人,即便不交好,也万不可再轻易为敌了。”
蓝玉闷哼一声,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经此一事,他对张飙的观感极其复杂,厌恶依旧,但忌惮更深。
最后,他的思绪又回到了蓝龙身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痛心和怒火再次涌上心头。
“还有蓝龙那个蠢货!”
蓝玉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什么狗屁的结拜兄弟,几十年的情分,竟抵不过别人的算计,将他害成了这般模样!废物!”
他骂得凶狠,但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
蓝龙再不成器,也是他的义子,如今变成这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