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仁终于舍得抬起头,看了信西一眼,脸上露出种没心没肺、阳光灿烂的笑容:“知道啦知道啦,乳父大人快去忙吧!朕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等着你的好消息!” 说完,立刻又低头沉浸在他的蝈蝈大战中,仿佛那才是天下头等大事。
信西不再多言,转身,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如同潜入深水的鱼,悄然离去。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蝈蝈愈发高亢、刺耳的鸣叫。雅仁脸上那浑不在意、嬉笑怒骂皆形于色的神情,如同退潮般缓缓收敛,最终只剩下一种深潭般的、不起丝毫涟漪的平静。盆中,胜负已毫无悬念,“丸丸”节节败退,最终奄奄一息地蜷缩在盆角,动弹不得,而“金刚”则昂首挺胸,振动着闪烁着油亮光泽的翅膀,发出连续而得意洋洋的嘶鸣,仿佛在向它的主人宣告自己的武勇与无可争议的胜利。
雅仁伸出保养得极好、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按在那只败亡的“丸丸”身上,微微用力。那小虫纤细的腿脚最后抽搐了一下,便彻底不再动弹,成为了胜利者的背景板。接着,他抬起眼帘,目光落在盆中央那只正在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金刚”身上。那胜利的蝈蝈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注视,更加卖力地摩擦着翅膀,发出更加嘹亮的鸣叫,姿态嚣张。
下一刻,雅仁顺手抓起书案上一块用来压纸的、沉甸甸、触手冰凉的青玉镇纸,手臂随意地抬起,然后毫不犹豫地、带着一股近乎漫不经心的力道,狠狠砸下!
“嗤!——”
一声令人不适的、黏腻的闷响,伴随着几不可闻的甲壳碎裂声。刚才还不可一世、仿佛能征战沙场的“金刚”,连同它脚下的沙土,瞬间化作一滩模糊的、绿黄相间的粘稠浆液,紧紧贴合在陶盆底部,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雅仁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那滩迅速失去生机的污迹,脸上非但没有丝毫对爱宠暴毙的惋惜或惊讶,反而嘴角开始微微向上牵拉,最终缓缓地、极其灿烂地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甚至带着几分孩童般纯真无邪意味的笑容。那笑容在他脸上漾开,越来越深,越来越明显,几乎要笑出声来。然而,若有人此刻能直视他的眼底,便会发现那里没有丝毫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近乎虚无的平静。
……
得到天皇那近乎放任自流、全权委托的授权后,信西立刻展现出其雷厉风行、算无遗策的一面。他并未立刻大张旗鼓地调兵遣将,那会打草惊蛇,而是首先以朝廷名义,接连下达了几道措辞严谨、引经据典、意在安抚人心、强调国丧期间稳定为重的敕令,贴满了京都的公示栏。同时,他秘密而迅速地调动了直属天皇、相对可靠的检非违使别当及部分北面武士,如同布下一张无形的大网,控制了京都几处关键门户和宫禁要道,尤其是通往崇德上皇御所及藤原赖长府邸的方向。
在一个天色晦暗、铅云低垂的下午,信西在他位于宫外的一处不显山不露水、实则戒备森严的隐秘宅邸内,召见了平基盛、源义朝等数名被他视为眼下可用、也急需军功巩固地位的武将。厅内烛光摇曳,映照着几人凝重的面孔。
信西端坐主位,身后是晦暗的屏风,手中不急不缓地捻动着乌木念珠,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沉重的压力,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先皇新丧,神器未稳,京都秩序,关乎国体,绝不容有失。尔等皆乃朝廷栋梁,陛下肱骨,值此危难之际,正该挺身而出,为国分忧。”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位将领脸上或激动、或谨慎的表情,“自即日起,严密监控京中动向,尤其是……与那位‘上皇’以及左大臣府有所牵连者的一举一动。所有非奉诏令的武力聚集、私下串联,无论规模大小,一律视为图谋不轨,可先行羁押,再行禀报!宁可错抓,不可错放!”
平基盛,一个身材敦实、面色赤红、一看便是性情急躁的武将,闻言立刻激动地捶了一下胸口,大声道:“请少纳言殿放心!末将必当竭尽全力,肃清宵小,绝不让任何祸乱滋生,污了陛下圣听!” 他急于在新主面前表现,语气中充满了过度膨胀的忠诚和表现欲。
相比之下,源义朝则显得沉稳许多,他微微皱眉,谨慎地问道:“信西入道,关于尺度……具体该如何把握?若牵扯过广,打击面太大,恐引起朝野不安,反生变故。”
信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手中念珠一顿,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厅内格外清晰:“义朝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是非常时期,犹如重病需用猛药!一切以稳定大局为重。若有谁觉得不安……” 他语气森然,“那就让他去先皇灵前好好‘不安’吧,想必先皇会耐心听他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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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既下,平基盛的执行力度可谓空前,甚至有些过头。他带着麾下如狼似虎、巴不得趁机捞取油水的武士,不仅按照信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