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内侍通传,平清盛与源义朝已在殿外候旨。雅仁懒洋洋地抬了抬手:“宣他们进来吧。” 他依旧把玩着那只锦盒,仿佛即将进行的谈话,还不及盒中虫儿的鸣叫来得有趣。
两位武将身着戎装,步履沉稳地走入殿内,甲胄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源义朝神色肃穆,平清盛则微微垂着眼睑,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二位来得正好,” 雅仁打了个哈欠,像是刚睡醒一般,“朕那位不懂事的皇兄,还有那位脾气不太好的左大臣,最近闹得京都上下不安宁。信西入道跟朕说,是该让他们消停消停了。” 他放下锦盒,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语气依旧轻飘,“讨逆之事,关乎朝廷体面,社稷安定。二位皆是国之栋梁,武勇过人,此番还需多多仰仗,务必尽心竭力,早日廓清寰宇,也好让朕……嗯,安心欣赏这景色。” 他挥了挥手,“好了,义朝卿,信西入道那边想必还有诸多细节要与尔等确认,你先行一步吧。”
源义朝沉稳地行礼:“属下领旨。” 他并不多言,转身便退出了大殿,甲胄铿锵之声渐行渐远。
殿内只剩下雅仁与平清盛,这位平家目前事实上的首领,以及角落里如同背景般的侍从。空气似乎瞬间变得有些不同,那慵懒的氛围悄然散去几分。
平清盛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声音不高却带着武家特有的笃定:“陛下,依臣连日观察与各方线报,那位‘新院’与藤原左大臣近日来的举动,已如日下之影,清晰可辨。他们纠集部分失意武士,盘踞白河北殿,其心已然昭然若揭。” 他略一停顿,继续道,“所幸,陛下圣明,我方武士们亦已集结待命,各路人马正从四方赶来。无论是兵力、装备、训练还是士气,对比敌方那些仓促拼凑、人心惶惶之众,皆呈摧枯拉朽、泰山压顶之势。军事上,臣有十足把握,请陛下宽心。”
他话锋一转,谈及朝中动态:“至于公卿方面……藤原氏内部态度仍有些暧昧不明,几位长者称病不出,想必是在观望风色。其他各家大多以需为先皇虔诚服丧、不宜动干戈为由,暂不入宫议政,静观其变。” 平清盛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不过,在此刻保持中立,隔岸观火,本身就已是对陛下有利的局面了。至少,他们不会明着给那位‘新院’输血送粮。”
雅仁脸上那惯常的、仿佛对什么都无所谓的笑容淡去了一些,他目光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审视感落在平清盛身上:“平卿办事,朕自然是放心的。你之能力,以及对朝廷的忠心,朕都看在眼里。” 他稍微坐直了些身体,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待到此事尘埃落定,朕自然不会亏待有功之臣。平家劳苦功高,理应更上层楼,这朝廷的柱石,以后更要倚重你们武家了。”
他话锋微转,如同毒蛇吐信,轻柔而危险:“一切……就照我们之前议定的那般进行便可。对于信西入道那边,暂且维持听命行事的表象,他说什么,你便应什么,不必急于表现,也不必……打草惊蛇。毕竟,此番整顿纲纪,‘得罪’人的事情,总需要有人去做。他可是替朕,也替这朝廷,担待了不少啊……” 雅仁轻轻哼了一声,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待到这阵风浪过去,朝局稳定下来,这位‘忠心耿耿’、‘劳苦功高’的乳父,恐怕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到那时,群情汹汹,朕也只好‘无奈’地顺应‘民意’,将他交予那些如狼似虎、早已心怀不满的公卿们去处置了。想必,那会是一番……颇为有趣的光景。”
平清盛心中雪亮,如同明镜一般。天皇这是要借他武家之手清除政敌,同时又将信西当作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甚至可能还想借此机会削弱公卿势力,可谓一石三鸟。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将头埋得更低,沉声道:“陛下运筹帷幄,思虑周全,臣清盛……明白。”
“明白就好。”雅仁又挥了挥手,好似刚刚只是闲聊了几句家常,神情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去吧,就当你今日未曾单独来见过朕。去参与对朕那位……不识时务、妄动干戈的皇兄的‘围剿’吧。” 他的语气骤然变得轻描淡写,却又蕴含着冰冷刺骨的寒意,“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流矢更是难防。若是情况允许……朕不希望日后在京都,乃至在任何地方,再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你,懂朕的意思吗?”
平清盛感到一股冷意沿着脊椎爬升,他深深低下头,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退出殿外,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平清盛与等候在外的源义朝汇合,一同前往信西入道处参与正式的作战会议。会议上,各路将领齐聚,信西居中而坐,虽为僧侣打扮,眉宇间却满是杀伐决断之气。他铺开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