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清盛表面上认真聆听,不时点头附和着众人的意见,心思却早已飘远。信西的每一个命令,都像是在为平家未来的权力之路铺下一块基石,同时也像是在为自己挖掘坟墓。平清盛甚至能想象出,当这位权倾朝野的“乳父”发现自己被天皇无情抛弃时,那惊愕、愤怒而又绝望的神情。
他很可能是这群满脑子冲锋陷阵的武将中,对如今这位看似荒唐的天皇的真面目了解最深的一个。雅仁绝不是一个只知道玩乐的庸主,在那副浑浑噩噩、沉迷游艺的表象之下,隐藏着的是深沉难测的心机、扭曲而近乎残忍的性格、强烈的掌控欲以及一种将他人命运如同棋子般玩弄于股掌的冷酷乐趣。他今日能微笑着让你去铲除他的兄长,明日或许就能用同样的微笑将你送入地狱。
但即便如此,平清盛依然选择了暗中向这位天皇效忠——因为怀有野心的,又何止天皇一人?天皇需要他平家的武力和能力去完成那些不便宣之于口、见不得光的脏活,而他平清盛,乃至整个平家,又岂会没有自己的图谋?他可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依靠阴谋诡计和家族余荫在朝堂上争权夺利的公卿,他背后是整个平氏一族,是无数效忠于平家的武士,是一支足以令京都震颤、让任何觊觎皇位者胆寒的武装力量。合作?互相利用罢了。等到借助天皇之手,扫清了眼前的障碍——这些障碍,无论是崇德上皇、藤原赖长,还是即将被牺牲的信西,同样也是他平家扩张路上的绊脚石——届时,羽翼更加丰满的平家,究竟是谁掌控谁,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清盛大人,您意下如何?”源义朝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回。只见源义朝正指着地图上白河北殿的位置,提出一个颇为激进的建议。他主张兵贵神速,应趁夜发动奇袭,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他认为,虽然己方大军尚未完全集结完毕,但对比崇德一方那点可怜的、军心不稳的兵力,已是压倒性优势。夜袭可以最大程度利用敌方恐慌心理,避免拖延下去导致对方加固工事,甚至可能等到某些不可预知的变数(比如真有哪家公卿脑子一热跑去支援)。他主张就在今日深夜,步骑配合,直捣黄龙,一举拿下敌营。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在场大部分渴望建功立业的武将的赞同。信西入道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见无人提出更有力的反对意见,便直接拍板,采纳了此议。他斩钉截铁地表示:“藤原氏以及其他公卿那边的压力,自有老夫一力承担!即便他们有所非议,或是想当什么和事佬,大军亦当按令进军,绝不延误!此战关乎朝廷威严,必须速战速决!” 这种果决干脆、敢于担当的作风,很是对这些沙场武将的胃口,连源义朝眼中也露出钦佩之色。
平清盛也适时地出言附和,表示赞同夜袭之策,并承诺平家军必定奋勇当先(至少在口头上)。心中却在冷笑——奋勇当先?让你们去拼杀吧,流血流汗是你们的事,我平家自有计较。保存实力,静观其变,甚至在必要时……“帮”你们一把,才是上策。
作战会议在信西一道道清晰的命令中结束。将领们各自领命而去,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至的紧张与兴奋。
次日清晨,天色未明,月隐星沉,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京都郊外,平清盛、源义朝等将领率领着秘密集结起来的精锐骑兵,如同暗夜中潜行的群狼,直扑崇德上皇与藤原赖长所在的临时据点中心——白河北殿。
为了彰显“王师”气概,鼓舞士气,同时也为了更近距离地“欣赏”这场由他亲手导演的大戏,后白河天皇也在大批精锐的护卫下,移驾至更靠近前线的东三条殿。他甚至特意命人带上了象征皇权的“神剑”与“神镜”,摆出“御驾亲征”的姿态,尽管他明面上可能更关心那边的战况是否会影响到他回宫继续斗他的新蝈蝈,或者琢磨着下一场游宴该玩什么新花样。
天皇亲临前线的消息,以及官军如乌云般浩荡而来、火把连成长龙如同地上银河的军情,很快便被冒死靠近侦察的斥候飞马报知了白河北殿内的崇德一方。
听闻“敌军军如云霞,旌旗遮天蔽日”,本就忧心忡忡、寝食难安的藤原赖长更是面如土色,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杯中的茶水漾出而不自知。他们手中的兵力捉襟见肘,满打满算不过千余人,其中恐怕还有不少是临时雇佣的浪人或是被裹挟的庄丁,战斗力堪忧。而期盼中的援军,无论是来自藤原氏内部某些可能还念旧情的分支,还是其他地方上对后白河天皇不满的势力,都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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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诸位,”藤原赖长声音干涩,“如今官军势大,兵临城下,我等兵力悬殊,援军又……又迟迟不至。依我看,不如……不如暂且避其锋芒,放弃此地,寻机突围,或许还能……” 他提出了弃守逃亡的计划,眼神游移,显然自己对此也毫无信心。
但这话刚出口,立刻遭到了几名激进的年轻武士的反对。“左府何出此言!”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