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馗拄着拐杖站在碑前,酒壶挂在腰间,却已三年未启封。他低头看着石碑上那句“他曾经,也是一个普通人”,嘴角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连彩云披着素色披风,将一篮新鲜采来的野菊轻轻放在碑侧。玉猫早已不在,但每到清明,总有一只通体雪白、眼若赤玉的小猫悄然出现,卧于碑前,直至日落方去。
“你说他真的一点都不留恋吗?”连彩云望着墓碑,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沉睡的人,“权势、尊荣、万人敬仰……他全都可以握在手中,却偏偏选择放手。”
钟馗缓缓摇头:“他不是不留恋,是他更怕辜负。怕穿上龙袍之后,听不见孩子的哭声;怕坐上金銮之后,忘了三槐巷的泥泞。他这一生,走得最远的路,是走出自己内心的恐惧??怕成为庞吉那样的人,怕被权力吞噬,怕有一天对着冤情无动于衷。”
顾凌霜从山道走来,肩头落着几片花瓣。她手中捧着一卷竹简,封皮上写着《松风遗训》四字,乃是由展昭晚年口述、弟子笔录而成,记录了他对治国、律法、民心、江湖与朝廷关系的最后思考。
“他在最后一年常说一句话。”顾凌霜将竹简置于碑前,“‘制度若不能自省,终将成为新的暴政。’所以他留下的不只是体系,更是打破体系的勇气。”
三人默然良久,忽闻远处传来朗朗诵读声:
> “民有所呼,官必有应;
> 冤有所诉,理必有伸;
> 弱有所护,法必有威;
>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万民共有之天下。”
那是书院的孩子们在背诵《治国蒙训》。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站在石阶最高处,手持木板,一字一句,清脆响亮。她名叫柳芽,母亲曾是岭南被拐卖的农妇,因松风盟搭救得以返乡。如今她不仅是书院最用功的学生,还自发组织“童子议政会”,每逢月末召集同窗讨论村中事务:谁家缺粮、哪段路难行、学堂该添几本新书。
“先生走了,可他的声音还在。”连彩云轻声道,“藏在这些孩子嘴里,活在他们心里。”
※※※
数月后,西北边关再传急报。
并非战事,而是喜讯。
西夏新君遣使来访,带来一份《双边共治章程》,明确提出设立“跨境民议会”:由两国边境百姓推选代表二十人,每年春秋两季于边界线上召开大会,商议通商规则、水资源分配、灾荒互助等事宜。章程末尾写道:
> “昔年贵国设松风台,容百姓骂皇帝而不罪。今我国亦愿效之,建‘鸣冤亭’三十六座,凡官吏贪渎、赋税不公、兵役苛重者,百姓可击鼓陈情,直达王庭。若有遮蔽言路者,视同叛国。”
使者临行前请求前往鹿门山祭拜展昭之墓。他在碑前跪地三叩,献上一束来自贺兰山的紫金花,低声道:“您未曾踏足我国土地,却改变了我们的王道观念。我们终于明白,真正的强国,不在铁骑多少,而在民心是否归附。”
消息传开,朝野震动。李承安召集群臣于松风台议事,当众宣布:“自今日起,大宋对外交往,皆以‘共治、共享、共责’为原则。凡缔结盟约,必含民议条款;凡开通互市,须设监督民使;凡涉及民生之政,无论内外,皆公示三日,任百姓评议。”
一位老尚书颤声问:“如此行事,岂非将国之机密交于庶民之手?”
新任监察院院长沈清漪起身应答,正是当年夺魁的孤女巡按。她目光如炬,朗声道:“国之机密若只为掩盖昏庸,那便是毒药;若为保护苍生,那便是良方。而谁能判断?唯有百姓。他们吃过苦,才知何为真利害;他们流过泪,才懂何为真忠诚。”
台下寂静片刻,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
又一年秋,江南大涝。
江河泛滥,圩堤崩塌,数十万亩良田沦为泽国。百姓扶老携幼逃往高地,帐篷连绵如云。正当各地告急之时,一道命令自京城飞传而下:启动“三级响应制”。
一级由地方县令组织自救,动用本地粮仓与工械;二级由邻近州府协同支援,调拨船只、医者、工匠;三级则由中央统筹,派遣贤才会试出身的“特遣推官”十人,分赴重灾区,拥有临时征调权、决断赦免权、弹劾官员权。
而真正扭转局势的,是民间力量的迅速集结。
墨家机关城连夜赶制三百架“浮田舟”??以轻木为底,竹编为框,覆油布防水,可在水面播种耐涝作物;峨眉派女侠带领百名弟子组成“水上医队”,划船穿梭于村落之间,为病患施针送药;青竹帮发动沿江渔民,组成运输网,一日之内将十万石救灾米运抵各村。
最令人动容的是,无数普通百姓自发行动。苏州一位寡妇捐出丈夫留下的棺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