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泉眼经纬,礼织裂痕(1/2)
韩母的染坊在第三场热风里裂开了缝。 赵无恤摸到墙皮剥落的土块时,指腹正按在一道新鲜的裂纹上——那是昨夜智氏农人与狄人牧民争吵时,被铁锨柄撞出的豁口。墙内传来"哐当"一声,是染缸倒扣的声音,混着菘蓝草发酵的酸气,在正午的日头里蒸腾成浑浊的雾。 "无恤先生!他们把您的《周礼》残片当柴烧了!"赵狗儿的声音从染坊深处钻出来,带着被浓烟呛出的嘶哑。他冲出来时,麻布短衫的前襟沾着靛蓝色的火烬,那颜色像极了赵无恤箭伤化脓的颜色,"智伯勤说,要烧出烟来祭天求雨!" 赵无恤推开半掩的柴门。染坊中央的土灶里,果然燃着几卷竹简,火舌舔过"地官·遂人"的残字,把"凡治野,夫间有遂"的"遂"字烧成卷曲的黑炭。智伯勤正举着铁锨往灶里添柴,他身后的狄人首领阿古拉攥着马鞭子,鞭梢缠着半块染坏的麻布,上面"田猎纹"的兽眼被撕成了锯齿状。 "这是周平王东迁那年,我祖父从洛阳带回来的!"赵无恤扑过去时,胸口的箭伤崩开了线,血珠滴在灶边的陶瓮上,洇出一朵暗红的花。他认出那陶瓮是去年狄人送来的贺礼,瓮肩上还刻着匈奴文的"长生天",此刻却盛满了待烧的竹简。 智伯勤的铁锨停在半空:"烧了才能下雨!你看这旱情——"他指着染坊角落的水缸,缸底朝天,裂缝像条干涸的蛇,"再不下雨,麦田要成坟地了!" 阿古拉的马鞭子突然抽在染缸上,陶片飞溅中,他的晋语带着浓重的喉音:"狄人牧群死了三十匹!泉眼该归能让水活的人!"他十岁的女儿阿古拉沁正蹲在墙角,用狼尾毛在地上画泉眼的样子,画到第三遍时,被智氏孩童赵稷踩了一脚,两个孩子立刻扭打成团。 赵无恤按住灶膛的手被火烫出燎泡。他突然想起叔父临终前说的话:"礼不是竹片上的字,是字烧了之后,人心里剩下的东西。"此刻那剩下的东西正像染缸里的靛蓝,在众人眼里搅成浑浊的灰。 "都住手。"韩母抱着织布梭从里屋出来,她的发髻散了半面,露出左耳后一块月牙形的疤——那是二十年前在卫国染坊,被监工用梭子打的。"要烧,先烧我这把老骨头。"她把梭子插进染缸的木栅,"无恤先生,您来看这染法。" 染坊西侧的木架上,挂着七匹未干的麻布。最上面那匹一半浸了菘蓝,一半浸了赭石,在中间交界的地方,两种颜色晕出一片紫黑,像极了晋地龟裂的田埂。"这是'叠染',"韩母的手指抚过布面,"周人用了三百年的法子,两种色线要在染缸里纠缠四十九日,急了就会裂。" 赵无恤的目光落在布角的针脚处。那里有个孩童巴掌大的补丁,是用狄人擅长的"辫绣"补的,针脚绕着中原的"回字纹"打了七个结,反而比完好的地方更结实。 "泉眼就像这染缸。"他突然按住智伯勤举铁锨的手腕,"你们要当两种颜色,还是当这紫色?" 寻找暗河的消息是在黄昏透出来的。 智伯勤的堂弟智仲从曲沃赶来时,背着个渗着水的皮囊,里面装着半块发霉的《水经》残卷。"先祖在城濮之战时记的,"他把残卷摊在染坊的石台上,墨迹被水浸成了云状,"说泉眼往西三十步,有石窦通暗河。" 赵狗儿突然拽赵无恤的衣袖。石台上残卷的边缘,竟与染坊墙上剥落的砖纹重合——那些砖是当年建坊时,从废弃的晋献公行宫拆来的,砖缝里还嵌着半片饕餮纹瓦当。 "得用陶瓮吊下去。"韩母突然敲了敲墙角的瓮,那是她陪嫁的妆奁,内壁涂着三层生漆,"我阿爷说,当年楚国人挖芍陂,就用这法子探水脉。" 阿古拉突然笑了,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我儿子阿木能吊。"他扯开阿木的衣襟,少年的后背上有三道交错的疤,"去年在雁门关,他能在马背上接飞箭。" 赵无恤盯着陶瓮内壁的漆痕。那些漆是用桐油调的,在火光下泛着琥珀色,让他想起叔父藏在《周礼》里的药方:"凡漆,春液秋凝,涂器则防水,裹简则防腐。"此刻这防腐的漆,要去寻能救命的水了。 深夜的泉边泛着磷火般的光。智氏农人削的榆木架立在泉眼旁,架脚埋在三尺深的土里,用狄人带来的牦牛毛绳固定——那绳子浸过羊油,赵无恤认得,是匈奴人捆马的法子。 阿木倒挂在架下时,腰间缠着三股麻布绳。韩母特意让织工们把绳子搓成"辫股",每股十二根麻线,是中原织锦的"经三纬四"之法,却用了狄人编网的"活结",说这样"既能承重,又能速解"。 "慢些!"智伯勤举着火把的手在抖。火光里,陶瓮顺着泉眼西侧的石缝往下探,瓮口系着的铜铃每晃一下,就溅起几点水珠,在地上砸出星星点点的湿痕,"再往下两尺......对!" 铜铃突然不响了。 阿木的喊声从石缝里钻出来,带着回音:"有水!瓮底在渗水!" 赵无恤摸出怀里的骨刀,在随身携带的竹片上刻下第一行字:"七月既望,泉西石窦出泉,瓮受三升,绳长三丈,狄童阿木探之。"刻到"木"字时,指腹被刀棱划破,血珠滴在竹片上,把那字泡得发胀。 天快亮时,第一瓮水被吊了上来。 阿古拉沁抢着要接水,却被赵稷拦住。两个孩子又要争执时,韩母突然把陶碗往地上一扣:"谁能说出这水的味道,谁先喝。" 赵稷抿了口,皱着眉:"有点涩,像我娘腌菜的卤水。" 阿古拉沁跟着喝了口,眼睛亮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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