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滚鞍下马,脚步甚至有些虚浮,他望着同样满身征尘、血染战袍,但眼中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与对自己毫无保留信任的二弟、三弟,千言万语,无数愧疚、悲愤与感慨瞬间涌上心头,堵在喉间,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沉重得仿佛承载了全部失败重量的长叹。他伸出双手,用力地、紧紧地分别拍了拍关羽和张飞坚实的手臂。所有复杂的情绪,一切的决心与承诺,都在这无言的肢体接触中传递。兄弟三人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一种历经劫难后更加坚韧的情谊在无声中流淌。
“大哥!”张飞喘着粗气,声音因长时间的厮杀呐喊而异常沙哑,但他那双环眼依旧瞪得如同铜铃,里面燃烧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接下来咱们往哪儿去?这口恶气,俺老张死也咽不下去!早晚有一天,必要寻那曹阿瞒,将这血海深仇连本带利讨回来!”
关羽相对沉稳,他轻轻抚过被风吹乱的长髯,丹凤眼中寒光凛冽如冰,沉声接口道:“三弟,报仇雪恨,乃必然之事,然此非凭一时血气之勇可成。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寻得一处可以暂时安身立命之所,避开曹操的全力搜剿,使我等能有喘息之机,重新集结力量,整顿兵马。这徐州境内……曹操新胜,其势正炽,遍布眼线游骑,已绝非我等可以久留之地。”
刘备沉重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眼前这群在绝境中依旧选择追随自己、眼神中带着依赖与茫然的残兵将士,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楚、愧疚与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紧紧交织在一起。他强迫自己压下所有负面情绪,必须冷静下来,为这支队伍,也为他们兄弟三人的未来,寻一条生路。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开始冷静分析当前犹如囚笼的局势:“云长所言,乃老成谋国之见。曹操新得徐州,为绝后患,必会倾力清剿我等残余。如今四方强邻环伺,看似皆有去处,实则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谨慎抉择。”
他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就在冰冷的泥土地上,粗略地划拉出几个大致方位,如同在描绘一幅关乎生死存亡的抉择图:
“若论北面,”刘备的树枝指向北方,“袁本初(袁绍)实力最为雄厚,兵多将广,粮草丰足。然而,他此刻正与幽州公孙瓒于易京等地鏖战正酣,倾注了全部心力,胜负未分,根本无暇他顾。即便我等能侥幸突破曹操层层封锁抵达河北,以袁绍那外示宽和、内实忌刻的性情,及其格外看重门第出身的做派,我等这般狼狈去投,一无权势,二无强兵,恐怕难入其眼,最多不过得一闲职虚名,被束之高阁,想要借其力以图复仇,无异于痴人说梦。更何况,北上之路,需长途跋涉,穿越如今已被曹操牢牢掌控的鲁国、泰山郡等地,风险之大,近乎十死无生。”
树枝移向西方:“再看西面,吕奉先(吕布)如今挟持天子,坐镇关中,名义上占据朝廷大义。我等与他昔日讨伐袁术时,曾有过盟约之交,更重要的是,吕布与曹操之间,自河内、颍川之争后,已成不死不休之局,彼此恨之入骨。若我等此刻前往投奔,既可借‘归附朝廷’之名,使其在道义上难以拒绝,或能借其兵势牵制曹操,觅得喘息之机。然则……”刘备语气一顿,面色凝重,“吕布此人,狼子野心,反复无常之名天下皆知,其信用早已破产。寄居于此等枭雄篱下,无异于与猛虎同榻而眠,随时可能被其反噬,作为与曹操交易的筹码。此路,福祸难料,险恶异常。”
树枝又指向南方:“至于南面,孙伯符(孙策)新近攻灭刘勋,夺取庐江,其势如初生之朝阳,锐不可当。然而,其志显然在于彻底平定江东六郡,与我等素无交情渊源,贸然前往,未必能得接纳。且南去之路,同样需要穿越曹操新掌控的九江、汝南部分区域,重重险阻,难以逾越。”
最后,树枝划向东南方向:“若向东南,则可设法渡过大江,前往荆州投奔刘景升(刘表)。刘表乃汉室宗亲,与备同出一脉,或可念及宗族之情。且荆州八郡,沃野千里,户口百万,富庶安定,若能得此根基,确是重整旗鼓之上选。只是……”刘备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此路最为遥远,几乎要横穿整个刚刚被曹操吞并的徐州南部以及豫州腹地,沿途关卡林立,曹军追缉正紧,希望之渺茫,堪比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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