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寿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噎得老脸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终究还是没把这口气顺下去。
他像泄了气的皮筏,沉重地坐回席上,挥了挥手,声音嘶哑无力:“行……行!都依你!依你!”
他心里一个劲儿哀嚎:大王啊大王!
您派来这位,不是在协理军事,他这是来给我料理后事的啊!
还是按跳崖的标准来料理的!
秦军大营的气氛,陡然变了。
首先是大灶。
袅袅升腾的炊烟,不知不觉,稀薄了将近一半!
连空气里那点仅剩的油荤香气,似乎都被吝啬的厨子藏了起来。
伙夫们挥舞着硕大的长柄勺,敲打着空荡荡的大锅沿儿,扯着嗓子嚷嚷:“省着点儿!省着点儿喂!前方的牲口……
啊不是,兄弟们!口粮不多了!都给我勒紧裤腰带挺着!挺到能刮联军锅底那一天!”
叫得很响,仿佛要刻意让对面的韩军探子听个真切。
然后是大兵。
操练?
那是什么奢侈的事儿?
营地东侧面向联军的那部分军阵,旗帜还在懒洋洋地飘着,旗杆下坐着躺着的秦军士兵却明显多了起来。
个个灰头土脸,铠甲歪斜,兵器丢在脚边草窠里。
三三两两交头接耳,长吁短叹。
偶尔一阵风吹过,似乎都能听见肚子里空城计唱得贼溜的回响。
几个骑在马上的韩军斥候,远远地吊在山梁那边看得真切。
领头的小队长挠了挠头盔下并不富饶的脑门,一脸困惑:
“前几日炊烟还冒得冲天,怎么这几天萎了?这帮老秦土匪,改喝西北风修成仙了?”
旁边一个老资格斥候眯缝着眼,使劲儿嗅了嗅:“屁的西北风!老哥我入伍二十年,就靠这鼻子吃饭!
空气里那股炖骨头的味儿是淡了!你再看那些崽子……懒洋洋躺得跟晒太阳的泥鳅似的……不像装的!
哪有饿着肚子还能装这么像的?真饿急眼了眼珠子里都冒绿光!这绿光?抱歉,没瞧见。”
这观察结论一级级上报,最终飞进了韩军主帅暴鸢那顶收拾得比别家整洁不少的帅帐。
暴鸢正慢条斯理地用小银签子剔着牙缝里塞住的肉丝,听罢汇报,手里动作顿住了。
他放下银签,起身走到帐门口,亲自撩起一条门缝,踮着脚,伸长脖子向西眺望。
眼神锐利如鹞鹰,仔细捕捉着对面秦营的每一丝细节——
确实稀薄的炊烟,明显增多的散坐士兵,士气低落?还是饥饿无力?
他捻着精心保养的胡须,眼神变幻,最后定格在一种压抑不住的精明算计上。
“向寿这老东西……撑不住了?粮道……真被我方袭扰掐断了?”
他越想越觉得对。
暴鸢踱了两步,又踱回来,脸上浮起一丝“不出老夫所料”的自得微笑:“很好!传令下去!”
他声音拔高:“告诉前军各部!给秦军一点‘甜头’尝尝!各营抽调两千轻锐步卒,多点出击!佯攻秦军阵线!记住!是佯攻!
试探虚实!摸清他们到底还有多少油水可以刮!谁要敢真冲上去啃硬骨头,老子拿他熬锅底!”
对面的联军主帅,魏国大将公孙喜此刻在干什么?
哦,他在啃锅盔。
是真的在啃!
巨大无比的、刚出炉、烙得焦黄喷香的超厚实麦饼,被他那蒲扇般的大手稳稳捏着。
正埋头“咔嚓咔嚓”啃得山响,脸上洋溢着极其纯粹的、属于食物的满足。
帐帘掀开,一个满身是汗的魏军校尉冲进来,单膝跪地,上气不接下气:
“报!将军!韩军动了!他们在调集人马!准备试探秦军!”
“试……试啥?”
公孙喜满嘴饼屑,费劲地含混问道,“试汤咸淡?老暴这吃货又馋了?”
校尉连忙解释:“是前线!韩军多路出击,佯攻秦军!”
“哦,佯攻……”
公孙喜总算把嘴里那口又硬又干的烙饼咽了下去,举起旁边一个硕大的、盛满温汤的青铜瓮,“吨吨吨”灌了好几口。
铜制头盔压得他圆脸上横肉微颤。
他抹了一把胡茬子上的水珠,嗤笑一声:
“试探就试探呗!韩军这帮小崽子,皮试筋韧,跑得快,正好给俺们魏武卒当筛子筛筛对面那群饿死鬼还有几分骨气!”
他蒲扇般的大手拍着自己的铁甲腹,“别耽误俺老魏吃锅盔!管他天塌地陷,先得把肚儿喂圆!
吃饱了才有力气砸秦人的锅!传令!俺老魏的重甲崽子们,原地歇息!养精蓄锐!
等对面一触即溃,看俺们泰山压顶、锅底朝天!”他猛地一挥手,差点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