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湘子与敖云立于沙丘之巅,衣袂猎猎。他手中竹箫轻颤,感应着地底那一缕缕微弱却执拗的红线波动;她则凝视龙鳞镜中浮现的影像??无数对男女蜷缩在幽暗洞窟里,手腕脚踝皆缠铁链,眼中光芒将熄未熄,像残烛摇曳。
“他们还活着。”敖云低语,“不是肉体,而是心没死。”
韩湘子点头:“只要还有一丝不甘,就有救。”
话音未落,脚下沙土骤然塌陷,一道巨大裂缝自谷口蔓延而出,腥腐之气扑面而来。紧接着,十八根黑铁柱破土而出,围成阵势,每根柱顶都悬挂着一枚血铃,随风轻响,竟化作人声呢喃:“莫入……莫救……进来的人,都会变成新的锁链……”
“荒谬!”敖云怒极反笑,掌心龙息凝聚,正欲挥出,却被韩湘子轻轻拦住。
“听。”他说。
于是万籁俱寂,唯余风中细碎低语??那是被困者用尽最后力气,在铁链上刻下的名字。一个叫“阿芜”的女子,为追随猎户丈夫穿越三千里戈壁,却被族老擒回,活埋于此;一对双生姐妹,因爱上同一书生而被判定“悖伦”,双双剜目投渊;更有甚者,是一名天庭小吏与凡间盲女相恋,触犯“仙凡不得通婚”之律,遭雷刑毁体,魂魄封印在此,生生世世不得轮回……
韩湘子闭目良久,忽而盘膝坐下,将竹箫置于唇边。
《唤梦谣》起。
音波如丝,缓缓渗入地底。那不是攻击,也不是破阵,而是一场温柔的唤醒。像是春风吹过冻土,像是晨光照进深井。起初毫无回应,但渐渐地,某处洞穴传来一声轻咳,接着是一阵颤抖的抽泣,再然后,有人开始跟着哼唱,虽然走调,却饱含热泪。
“他们在回应。”敖云眼眶微红。
“那就够了。”韩湘子继续吹奏,指尖已渗出血痕,染红箫孔。这曲子耗损神魂,每一音都是以自身情念为引,去点燃他人将熄之心。他曾以此曲唤醒沉睡的敖云,也曾凭此音贯通韩湘二脉,如今再度施展,只为告诉那些几乎放弃希望的人:你们的爱,从未被世界真正否定。
三天三夜,箫声不绝。
第四日凌晨,第一缕阳光刺破沙层,照进谷底。刹那间,所有血铃齐齐炸裂,黑铁柱寸寸断裂,轰然倒塌。束缚千年的铁链发出哀鸣,一根接一根崩解。那些枯槁的身影缓缓站起,有的互相摸索着寻找对方的手,有的跪地痛哭,有的仰天嘶吼,仿佛要把积压百年的委屈全部喊出来。
就在此时,天空变色。
乌云聚拢,雷霆翻滚,一道金光自九重天降下,化作披甲神将,手持斩情刃,冷声道:“尔等逆天行事,释放禁囚,罪该万死!即刻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敖云冷笑:“又是这套说辞。你们怕的从来不是秩序崩坏,而是人心觉醒。”
神将怒喝:“人若皆随情妄动,纲常何存?伦理安在?”
“伦理?”韩湘子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当母亲为了孩子活下去而甘愿赴死,这是伦理;当男子宁可焚身也不让爱人受辱,这是伦理;当两个瞎眼之人靠声音辨识彼此、共度余生,这也是伦理!真正的伦理,是护佑真情,而非用条文杀人!”
他话音落下,手中竹箫突然碎裂,化作漫天金屑,融入晨曦之中。与此同时,地下深处传来轰鸣,一座石碑破土而出,碑文斑驳,隐约可见“共命契?西漠卷”五字。原来,早在百年前,便有先觉者试图在此建立情之圣域,却遭天庭镇压,连记忆都被抹除。如今因韩湘子箫音共鸣,遗迹重现人间。
敖云踏上石碑,以指尖划破手腕,鲜血洒落碑面。龙族秘术“溯光召灵”启动,整座山谷开始震动,残垣断壁之间浮现出古老祭坛轮廓。她高声宣告:“今日起,绝情谷更名为‘重逢岭’!凡真心相爱者,无论身份、性别、生死、种族,皆可入此结契!若有天来阻,我以龙躯挡之;若有神来罚,我以命偿之!”
话音刚落,异象顿生。
原本干涸的谷底竟涌出清泉,蜿蜒成河;焦土之上钻出嫩芽,转瞬开花,竟是大片并蒂莲绽放,粉白相映,香气弥漫。更令人震撼的是,那些曾被剜目的女子,眼中竟重新长出晶莹泪珠;断肢者四肢微动,皮肉再生??并非完全复原,而是由情念所化,以信念重塑血肉。
一对老年夫妇相拥而泣。他们是三十年前私奔至此的老兵与寡妇,被抓后分别囚禁两端,彼此不知对方生死。此刻重逢,虽白发苍苍、步履蹒跚,却紧紧抱住,如同少年初遇。
一个小女孩牵着母亲走出来,怯生生问:“妈妈,我们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母亲哽咽点头:“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