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因柳昭唤醒众生意志,心灯照彻幽冥,封印松动,他终于挣脱枷锁。
巨龙盘旋而下,目光落在柳昭身上。那一瞬,它眼中戾气渐消,竟流下一滴晶莹龙泪,坠入海中,化作一朵盛开的昙花。
它俯首,以残破之躯行礼。
柳昭亦躬身回敬。
“前辈不必如此。”她轻声道,“您才是真正的守护者。只是世人辜负了您的信任。”
龙吟再起,这一次,却是温柔如歌。它用尾鳍轻托起那座骨碑,缓缓沉入海底最深处。那里,将建起第一座“海殇陵”,专祀所有因非命而亡的无辜孩童。
随后,它望向柳昭,张口吐出一枚黯淡龙珠,悬浮于她掌心。
“这是……龙裔信物?”韩昭震惊。
柳昭却已明白。她将龙珠贴于胸前,闭目感应。刹那间,血脉沸腾,左耳后的龙鳞迅速蔓延,直至覆盖半边脖颈,纹路清晰如画,赫然是白蛇与银龙交织而成的图腾。
她睁眼,眸光如炬。
“从今日起,我不再只是赎罪司判官。”她一字一句道,“我是白素贞血脉传人,亦承东海龙族遗志。若有胆敢再以‘天意’之名戕害弱小者,纵使天庭亲临,我也必以身为盾,挡其刀锋!”
语毕,她抬手结印,引动四方心灯之力,注入龙珠。顿时,明珠重焕光辉,化作一颗新生星辰,悬于东海之上,昼夜不灭,名为“悯星”。
自此,渔人夜航不再迷途,因天上有一颗星,专为照亮失散的灵魂归家之路。
数月后,消息传遍三界。
北方草原,一位老牧民梦见亡子归来,手中捧着一双新鞋,笑着说:“爹,现在可以安心投胎啦。”醒来发现枕边真有一双绣工粗糙却干净整洁的童鞋,旁边还压着一片褪色红头绳。
西南深山,一座废弃庙宇突然燃起烛火。守庙老人进去查看,只见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幅壁画:一群孩子手拉手走向光明,前方有个女子背影,左耳后泛着淡淡金光。画下题字:“谢谢你说我们不是妖怪。”
长安街头,一名书生当众焚毁祖传家谱,只因发现先祖曾参与督办“海祭”。他跪在朱雀门前,高举《赎罪司案录》抄本,嘶声道:“吾族之荣,不该建于孩童尸骨之上!请以此书为鉴,警醒后人勿复前愆!”
就连一向冷漠的昆仑墟长老团也罕见发声,宣布将“海殇案”录入《三界正史补遗》,并提议设立“悯日”??每年清明次日,全国休战、罢市、熄乐,专用于追思所有非正常死亡之平民。
唯有天庭,依旧沉默。
然而谁都看得出,那层曾经不可动摇的威严,已然出现裂痕。
又一年春去秋来,柳昭行至西南瘴疠之地,听闻某寨中有“鬼母夺婴”之说。每逢雨季,必有新生儿失踪,村民传言是山中女鬼报复人间,因其生前难产而死,怨气化形,专取他人骨肉。
她不信邪,只信人心。
深入密林七日,终在一处悬崖洞窟找到真相:所谓“鬼母”,实为一名接生婆,名叫阿箬。二十年前,她因救助一名难产贵妇,误伤其夫宠妾,被诬陷为“巫蛊害命”,遭火刑处死。临死前腹中仍有五个月胎儿。她的魂魄不甘,滞留山林,每见产妇危殆,便现身相助。但她形貌可怖,气息阴寒,常致旁人惊惧逃散。偶有婴儿被她抱走,并非夺命,而是带回洞中喂养??那些“失踪”的孩子,其实都被她藏在山泉边的石窝里,用草药乳汁悉心照料,待风声过去再悄悄送回村口。
可惜世人只见其形,不问其心,反倒以讹传讹,称她为“吃婴恶鬼”。
柳昭找到最后一名被救婴儿时,那孩子正依偎在阿箬虚影怀中,小手抓着她焦黑的衣角,唤她“阿妈”。
柳昭落泪,当场提笔写下判词:
**“世人谓其为鬼,实则比人更近佛心。
她所求不过一隅安宁,得以延续善念;
她所愿不过一丝温暖,能护弱小周全。
此案无罪,唯有悲悯。
阿箬及其所救十七名婴孩,皆入《赎罪司案录》,永享清誉。”**
判词焚于洞前,灰烬纷飞如雪。阿箬望着柳昭,终于露出百年来第一个笑容。她轻轻放下熟睡的孩子,转身走入山雾,身影渐渐透明。
临消失前,她回头说了句:“告诉后来的母亲们……生产很痛,但值得。”
柳昭跪地叩首:“我会告诉她们。一代一代,永远告诉下去。”
冬雪降临之际,赎罪司迎来第一百场公堂审判。
地点设在归墟岛旧址,昔日亡灵汇聚之所,如今已是心灯常明之地。来自各地的百姓自发前来,或步行千里,或驾舟渡海,只为亲眼见证这一历史性时刻。
李昭虽已离去多年,但他坐过的主位仍空置中央,案上摆着那盏永不熄灭的纸灯。柳昭立于其侧,身后站着韩昭、年轻判官们,以及越来越多自愿加入的民间义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