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线,切割着城市灰色的轮廓。在这片钢铁丛林之下,比雨水更阴冷、更深邃的暗流,正无声地涌动。
双湖。
这个被刻意遗忘在城市规划图边缘的名字,承载的并非如诗画般的宁静。湖面之下,是纠缠的废弃数据光缆如同扭曲的水草,是沉没的服务器残骸如同失落的墓碑。这里,是数字垃圾的坟场,更是归墟,那源自深渊、吞噬数据与现实的噩梦本体最理想的藏身之所。
它再度蛰伏于此,如同巨大的、无形的章鱼,冰冷的意识触须通过城市网络悄然蔓延,渗透、腐化、控制。无数“影子”从这数据泥沼中爬出,成为它收割灵魂与信息的爪牙。
陆正风,这位经验老道的网安大队长,曾以为自己足够清醒,足够坚韧。他深知归墟的恐怖,也深知与其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于是,他选择了最危险的道路:与之虚与委蛇。他像一位孤胆的深海潜泳者,主动靠近那黑暗的漩涡,试图从内部瓦解这庞然巨物,为后续的行动争取时间、获取关键情报。
他行走在刀锋之上,每一次与归墟意识的短暂“交流”,都像是在与深渊对视。他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精神冲击与数据侵蚀,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顺从,不断传递出真真假假的信息。他以为自己能掌控局面,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直到肖绰的出现。
这位执着的国际刑警,追踪着归墟的线索,过于接近了真相的漩涡。在双湖边缘的一次侦察行动中,她暴露了。无数归墟的“影子”---那些由扭曲数据和恶意能量构筑的怪物,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微观的数据裂隙和宏观的阴暗角落蜂拥而出,对她展开了不死不休的猎杀。
尖锐的警报在陆正风秘密搭建的监控网络中嘶鸣。屏幕上,代表肖绰生命体征的信号正在急速衰减,被代表影子的猩红标记如潮水般包围、吞噬。她陷落了,就在双湖边缘,距离那个恐怖的源头如此之近。
那一刻,陆正风面临着一个撕裂灵魂的选择。逃生路线是畅通的。他精心准备的撤退程序就在指尖之下。只要按下几个键,切断与归墟的所有联系,他就能像幽灵一样从这泥潭中抽身,远离这致命的漩涡。生路,就在眼前。
屏幕上,肖绰的信号再次剧烈波动,代表她位置的标记骤然消失在了一片刺眼的红光中。
时间凝固了零点一秒。
陆正风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死亡的猩红。警徽在制服下滚烫,仿佛在灼烧着他的心脏。那不是一个冰冷的符号,那是他毕生守护的誓言:“忠诚与保护”。
职责,这两个字,重**钧,重于他自己的性命。
“该死!”一声低沉的、饱含痛楚与决绝的咒骂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那并非犹豫,而是告别,是对唾手可得的“生”的诀别。
他猛地切断了预设的逃生程序,双手在控制台上化作两道模糊的残影。加密信道被强行撕开,他调用了所有能调取的资源:附近几个警用无人机的优先控制权、一个尚未被归墟完全污染的旧式城市电网节点、甚至是他预设在自己神经接口中的最后一道应急防火墙。
所有这一切,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掩护。
“肖绰!西北角!废弃泵房!拿到那芯片,快走!”他低沉急促的指令通过紧急信道刺入肖绰的通讯器,同时,他引爆了预设在城市电网节点上的电磁脉冲弹。
嗡!
刺眼的蓝白色光芒在城市一角骤然爆发,如同短暂的雷霆。那些由精密恶意数据构成的影子,在强烈的EMP冲击下瞬间僵滞、扭曲、碎裂!为肖绰争取到宝贵的、不到三秒钟的逃生窗口!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三秒!
肖绰抓住了这浴血换来的生机,狼狈却顽强地冲入了那摇摇欲坠的废弃泵房深处。
陆正风看着屏幕上代表肖绰的信号终于脱离死亡红区,剧烈起伏着向安全地带移动,紧绷的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但那弧度尚未成形,便被无尽的冰冷所淹没。
他暴露了。
如此大规模、精准的EMP干扰,绝非意外。他之前的“顺从伪装”瞬间破产。归墟那冰冷、庞大、带着被愚弄的暴怒的意志,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瞬间从双湖深处咆哮而至,沿着他开放的信道,狠狠灌入他毫无防备的意识深处!
“呃啊!”陆正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他眼前的屏幕爆出无数雪花,数据流瞬间失控,疯狂倒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构建的精神防火墙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层层碎裂。
归墟冰冷的核心逻辑如同亿万根冰针,粗暴地刺入他的神经元,改写他的思维回路。他的自我意识被强行挤压、剥离,像是被投入了强酸的金属,迅速腐蚀、溶解。剧烈的痛苦之后,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麻木与空洞。
最后残留的视觉画面中,他看到屏幕上代表自己身份的绿色标识,正被一片绝对的、吞没一切的漆黑迅速覆盖、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