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军前两波如同血色浪潮般的疯狂冲击,在汉军依托营寨构筑的坚固防线前,一次又一次地撞得粉身碎骨。
营寨前方,尸体已经层层叠叠地堆积起来,各种扭曲、断裂、冻结的姿态,无声地诉说着刚才战斗的惨烈。汩汩流淌的鲜血将大片雪地染成触目惊心的暗红,但很快,新的雪花又无情地飘落,试图掩盖这人间地狱的景象,却只形成了一种红白交织、更加诡异可怖的斑驳。
粗略估算,仅仅这两波不顾死活的进攻,侯景军直接阵亡的人数就已高达一万两千人!折损超过全军三分之一!整个进攻部队的锐气仿佛被一盆冰水浇透,为之一窒,后续士兵的脚步明显变得迟疑,眼中充满了恐惧。
而据险防守的汉军,虽然占据了地利,以逸待劳,却也付出了远超预期的惨重代价。受伤及阵亡者累计超过三千,其中不乏经验丰富、能稳定军心的老兵和基层军官。营寨前的壕沟几乎被尸体和杂物填平,木质栅栏多处破损、摇摇欲坠,全靠后方士兵冒着箭矢拼命抢修,以及前方将士用血肉之躯死死顶住缺口,才勉强维持着防线不破。
“不能停!谁敢后退一步,老子先砍了他!给我继续冲!冲上去!” 任约嘶哑的、带着破音的吼声在组织第三波进攻的队伍中响起。他红着眼睛,脸上那道被侯景鞭打的血痕尚未结痂,显得格外狰狞。他亲自压阵,刀锋上还滴着刚才处决逃兵的血。
不得不说,任约此人若收起小心思,认真督战起来,确实比有勇无谋、只知道猛打猛冲的宋子仙要强上不少。他将第三波士兵分成了数个批次,命令他们轮番上前,集中所有力量,持续冲击汉军防线中因反复争夺而显得最为薄弱的寨门区域。这种车轮战术,既能节省单次冲击士兵的体力,又能给防守方带来持续不断的压力,不让其有喘息之机。很快,后面赶上来的、由刘淇带领的那部分还算完整的生力军也加入了战团,使得侯景军的攻势一度再次猛烈、密集起来,如同不断拍击礁石的恶浪。
这让刚刚接防不久的原周军降将尉迟炯和贺兰祥顿时压力倍增,吃尽了苦头。他们二人虽然勇武过人,但面对侯景军这些为了撕开防线已经彻底疯狂、不择手段的“亡命徒”,还是显得有些应对不足,战术上也趋于保守。
这些红了眼的敌人,有的顶着同伴尚未冰冷的尸体当作肉盾往前冲,有的身上绑着引火之物,抱着点燃的柴草嚎叫着扑上来试图同归于尽,甚至有人用牙齿去撕咬汉军士兵裸露在外的肢体……各种极端、惨烈、完全不顾自身生死的手段层出不穷,极大地考验着防守者的神经、意志和战术素养。
“顶住!都给老子顶住!长矛手上前!刀盾手补位!” 尉迟炯嘶声怒吼,挥舞着长矛将一个刚刚把同伴尸体推上前、自己试图趁机爬上栅栏的敌兵当胸捅穿,温热的腥臭血液溅了他满头满脸。他身边的亲兵一个接一个倒下,熟悉的面孔不断减少,防线在敌人这种自杀式的冲击下开始剧烈摇晃,出现了数处险情。
“薄居罗(尉迟炯字)!这样下去不行!我们的人快顶不住了!伤亡太大了!请求轮换!请求大将军派兵增援!” 贺兰祥用盾牌奋力格开一把刁钻劈来的弯刀,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臂发麻,虎口迸裂。他朝着后方中军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喊,声音因为力竭和紧张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他们毕竟新附不久,部队与汉军主力磨合不足,打这种硬碰硬、绞肉机般的血仗,无论是士兵的承受力还是将领的指挥,都确实力有未逮。
此时,第一轮防守后得到短暂休整的梁士彦部已经恢复了部分体力。一直在中军高台密切关注战局的慕容绍宗,见前方尉迟炯、贺兰祥两部防线岌岌可危,立刻毫不犹豫地下令:“梁士彦!带你的人上!接替尉迟炯、贺兰祥两部防线,务必给老子守住寨门,一步不退!”
“末将领命!” 梁士彦早已等得心焦,闻言立刻拔出战刀,怒吼一声:“弟兄们,随我杀!” 如同猛虎下山般,亲自带领着养精蓄锐已久的生力军,如同磐石般顶了上去,迅速填补了防线的空缺,硬生生将侯景军凶猛的第三波攻势给压了回去,稳住了即将崩溃的局面。
尉迟炯和贺兰祥得以率残部撤下火线。虽然是十二月的酷寒天气,但两人撤到后方安全区域时,汗水、血水、雪水早已混合在一起,湿透了内衬的衣衫,冰冷黏糊地贴在皮肤上,刺骨的寒意阵阵袭来。
两人拄着卷刃的兵器,背靠着堆积的粮车,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白色的哈气在面前剧烈地喷涌、凝聚。贺兰祥胡乱抹了一把脸上已经冻结的血污和汗水,心有余悸地看向前方依旧杀声震天的战场,喃喃道:“他娘的……这侯景的兵,都他娘的是疯子……这仗打得,比邙山大战那会儿……还要惨烈几分……” 尉迟炯没有说话,只是凝重无比地点了点头,望着那片血肉磨坊,眼神复杂,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对惨烈战况的震撼,更有一丝对自身能力的反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