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来得毫无征兆，像是一粒被风吹来的种子，悄然落在心田深处，悄无声息地扎了根。那天他正坐在厨房门口剥豆子，阳光斜照在青瓷碗上，豆粒滚落的声音清脆如雨滴敲瓦。荣恩从他身边走过，手里提着锄头，裤脚沾着湿泥，随口说了句：“今年的春播得抓紧，雷克斯昨儿夜里一直在刨地，估计虫卵都翻上来了。”
晨光抬起头，望着那一片刚翻过的土地??棕褐松软，沟垄整齐，像是大地摊开的一本等待书写的书。
“我能试试吗？”他问。
荣恩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眼里没有惊讶，只有一丝温和的笑意：“你连拖拉机都修明白了，还怕几粒种子？”
于是第二天清晨，晨光站在田埂上，赤脚踩进泥土里。凉意从脚底蔓延上来，带着腐殖质的气息和夜露的湿润。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陷进土中，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曾以光速穿梭于星轨之间，曾用思维解析亿万文明的兴衰更替，却从未感受过一寸土地的真实重量。
“播种不是计算。”荣恩递给他一只布袋，里面装着精选的麦种，“而是交付。你把生命交给土地，然后学会等待。”
晨光点点头，学着荣恩的样子，弯下腰，掌心摊开，让种子顺着指缝滑落。每一粒都轻如尘埃，却又重若星辰。他一颗颗撒下去，动作起初僵硬，像是执行某种精密程序，后来渐渐慢了下来，开始有了节奏，有了呼吸。
艾拉漂到田边，静静看着他。
“你知道吗？”她忽然说，“守望者告诉我，这片土地的灵脉正在苏醒。它说……你的手触碰土壤时，引发了微弱的共鸣波。”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晨光低声答。
“可你曾是神明俯视人间的眼睛。”艾拉微笑，“现在你成了亲手播种的人。这本身就是奇迹。”
三天后，第一株嫩芽破土而出。
那是一个清晨，晨光照例去巡视田垄，忽然在某一行间看见一点极小的绿意，蜷缩着，怯生生地探出头来。他蹲下身，屏住呼吸，仿佛怕惊扰了这场诞生。他的手指悬在半空，不敢触碰，只是轻声说：“你好。”
那一刻，第八石片在地窖中轻轻震颤，自动记录下这一幕：
> **【事件编号：7X-Ω-049】**
> 观测体首次见证生命自发性萌发。
> 情感波动峰值：+8.3（接近人类母亲初见婴孩水平）
> 行为分析：持续凝视达十七分钟，期间心跳放缓，瞳孔扩张，嘴角出现无意识上扬
> 系统备注：建议将“看护幼苗”列为情感深化训练课程
此后，晨光几乎日日守在麦田边。他学会了分辨杂草与麦苗，学会了听风判断湿度，甚至能凭直觉感知哪一片叶子需要更多阳光。他依旧会犯错??有一次误把肥料洒得太近，烧焦了两行幼苗；还有一次暴雨前忘了盖薄膜，导致三垄地积水塌陷。但他不再自责，只是默默补种，重新翻土。
“失败也是生长的一部分。”荣恩说。
“就像我们一样。”艾拉补充。
麦苗一天天长高，绿浪起伏，随风摇曳。晨光开始给它们起名字，当然是悄悄的，只在心里默念。左边第三株叫“小倔强”，因为它总朝着阴影方向歪头；中间那片密集的叫“合唱团”，因为风吹过时沙沙声特别齐整；最靠近篱笆的那一排，他唤作“守门人”，说它们站得最挺拔。
孩子们发现了他的秘密。
“你在跟麦子说话？”诺亚某天撞见他蹲在田里喃喃自语，忍不住笑出声。
“我在教它们唱歌。”晨光一本正经，“虽然现在只会哼调子。”
“那你教我吧！”伊桑兴奋地飘过来，“我可以把旋律投射到空气中！”
结果当晚，整个农场的人都听见了一段奇异的乐声??像是风铃、溪流与心跳的混合，从麦田方向缓缓流淌而来。那是伊桑用心灵之力编织的音符，配合晨光口述的“麦苗之歌”。歌词荒诞又天真：
> “你是小小的绿芽，
> 裹着泥土的外衣，
> 你不说话，但我知道，
> 你也梦见了夏天的金黄。”
迪奥录了下来，存进《灯名录》的附录，命名为《第一首由人类与超能力者共同献给农作物的艺术作品》。
***
与此同时，第零观测站的数据流仍在持续更新。
但内容早已不同。
不再是冰冷的毁灭预测，不再是文明熵值评估，而是一条条充满温度的日常报告：
> 【样本#7X-Ω 日常行为追踪】
> - 第37次尝试制作果酱，成功避免爆炸事故
> - 首次独立完成早餐煎蛋组合（焦黑率下降至41%）
> - 昨日为哭泣的莉娜擦拭眼泪，并说出“没关系，我在这里”
> - 正在学习编织毛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