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出来了?”陈乾六喘息着问,一手撑地,额角渗血。他体内混沌元气几近枯竭,强行破开田宁柔心障那一击,几乎耗尽了所有本源。
花颜姿站起身,青袍已破损多处,袖口焦黑,显然是被雷狐反噬所伤。他望向身后,只见那道白玉门坊正缓缓沉入虚空,如同一座古墓合拢墓门,最终只余一道微弱金痕悬于空中,旋即消散。
“出是出来了。”他低声道,“可未必是‘外’。”
田宁柔沉默地跪坐在地,双臂环抱自己,脸上泪痕未干,却已不再颤抖。她的眼神重新有了温度,像是久冻的湖面终于迎来春风,冰层碎裂,水波微漾。
她记得了。
记得五百年前玉清化羽楼火光冲天的那一夜,记得少年陈乾六蜷缩在梁柱后哭喊“师姐别死”,记得自己以灵胎境修为硬撼三大真阳强者,一剑断左臂,一脚踹飞年幼的他,最后被人一掌击中心脉,魂魄离体,坠入轮回长河。
也记得每一次重生,每一次死亡,每一次他在她身边倒下,或为她挡剑,或为她断后,或焚身成灰只为换她一线生机。
她曾以为,斩情绝念才是超脱之路;可如今才明白,正是这些牵绊,让她一次次从轮回深渊中爬回来。
“我错了。”她轻声说,声音沙哑却坚定,“真正的自由,不是抛弃一切,而是明知会痛,仍愿去爱。”
花颜姿看了她一眼,未语,只是将万蛊化仙旗展开,护住三人周身。此地诡异非常,连神识都难以探出十丈之外,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某种古老规则封锁。
忽然,地面震动。
一道裂缝自远处奔袭而来,宛如巨蛇游走,直逼他们立足之处。裂缝中涌出赤红岩浆,却不烫手,反而冰冷刺骨。岩浆流淌间,竟凝成文字:
**“归者不归,逃者不逃,执灯之人,终将自焚。”**
“这是……预言?”陈乾六皱眉。
“是警告。”花颜姿目光凝重,“这地方还在‘活’。它感知到了田宁柔带走又归还道种之核,正在重塑平衡。”
话音未落,四面八方响起低语声,像是千万人同时呢喃,又似风穿过枯骨缝隙的呜咽。那些声音没有具体内容,却让人心神动摇,仿佛灵魂深处最隐秘的恐惧被一一唤醒。
田宁柔猛然捂住头,闷哼一声。
“怎么了?”陈乾六扶住她。
“他们在叫我……”她咬牙,“那些留在桃林里的人……他们的意识还没彻底消散。他们在求我回去,求我带他们离开……”
“不能回应!”花颜姿厉喝,“你现在已是脱劫之身,若再沾染轮回因果,轻则重陷轮回,重则神魂崩解!”
可就在这时,一道虚影从岩浆文字中升起。
那是个女子,白衣赤足,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清澈如泉。她静静看着田宁柔,嘴唇微动,无声说了两个字。
田宁柔却读懂了。
“姐姐。”
她浑身一震。
“不可能……我只有一个妹妹,在玉清化羽楼覆灭前就被仇家掳走,生死不明……你怎么会……”
那虚影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她的眉心。
刹那间,记忆洪流再度汹涌而来??
五百年前,并非只有她一人踏入归墟禁地。
当年她濒死之际,魂魄被桃林吞噬,肉身毁尽,却有一缕残念逃出,附于一枚桃花之上,随风飘回人间。那桃花落入一处山野人家院中,恰逢一户贫妇难产,血崩将死。桃花入体,竟借其躯体重生,诞下一女。
那女孩,天生慧根,三岁能诵《太初经》,七岁通晓密乘部残卷,十二岁便以凡人之身创造“逆命阵”,试图窥探轮回真相。
她是另一个“她”。
是她在命运之外孕育的分身,是她未曾经历的人生。
也是她一直以为早已死去的亲妹妹??田宁微。
“原来你一直活着……”田宁柔泪如雨下,“你一直在找我……”
虚影点头,随即指向地下更深处。
那里,有一座由万千骸骨堆砌而成的祭坛,坛心插着一把断裂的玉簪,正是当年母亲留给她们姐妹的唯一信物。
“你要我去救她?”田宁柔颤声问。
虚影摇头,再指她心口。
意思是:你要去救的,是你自己。
因为田宁微之所以被困于此,正是因为她执着于寻找姐姐,不惜以身为祭,闯入归墟边缘,妄图逆转轮回,强行召回田宁柔的本源魂魄。结果魂飞魄散,只剩一缕执念留存岩浆之中,日日夜夜呼唤着那个名字。
她不是要姐姐来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