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能守住吗?”良久,顾凌霜轻声道,语气里没有质疑,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李承安不是傀儡。”钟馗放下酒壶,抹了抹唇角,“他是第一个敢当面顶撞展昭的人??三年前在松风台,为了一桩冤案,硬是把陛下逼到重新审卷。这样的人,不会跪着治国。”
连彩云低头抚摸玉猫的背脊,猫儿睁眼,赤瞳映着晨光,仿佛看透尘世。“可人心易变。”她低语,“权力就像毒药,哪怕最初清白如雪,十年之后,也未必不染尘灰。”
展昭终于转身,笑了笑:“所以我留了三道锁。”
三人齐望向他。
“第一道,是监察院。”他缓缓道,“由江湖义士、寒门学子、商贾代表三方共掌,每年轮换,不得连任。他们有权调阅政令、质问官员,甚至可直闯议政堂,打断君前奏对。若新帝有失德之举,监察院可联名上书,启动‘天听之仪’??百官与百姓代表齐聚松风台,当面诘问。”
“第二道?”钟馗挑眉。
“储贤制不止选太子。”展昭目光深远,“我已下令,今后所有六部尚书、九卿重臣,皆须从‘贤才会试’出身者中遴选。凡门第荫庇、私相授受者,一经查实,永不录用。我要让朝廷的每一块砖,都来自民间的泥土。”
顾凌霜微微动容:“第三道呢?”
展昭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符,非金非玉,刻有双鱼交缠之纹,中央嵌一粒微光闪烁的晶石。
“这是‘龙脉印’。”他说,“真正的《山河龙脉图》并未落入任何人之手,而是被拆分为七块玉简,藏于天下七处要地:北至雁门关烽燧,南抵南疆祭坛,东临东海沉舟遗迹,西入昆仑冰窟……唯有集齐七简,方可开启国运密库,调动百万隐兵与千年积蓄。而开启之法,需三把钥匙??其一在我手中,其二在监察院总执事处,其三,在百姓推举的‘民信使’手中。三人缺一,万难成事。”
钟馗大笑:“你这是把皇权钉上了枷锁啊!”
“不是枷锁。”展昭摇头,“是缰绳。马若狂奔,需有人勒缰;舟若偏航,需有人掌舵。帝王亦是凡人,岂能独断乾坤?”
话音落下,船已近对岸。鹿门山遥遥可见,桃花依旧灼灼,如云似霞。山脚驿道旁,已有孩童嬉闹奔跑,笑声随风飘来。
一行人弃舟登岸,踏上归途。山路蜿蜒,落英缤纷。途中偶遇一群学童,背着竹篓,手持简册,正由一名老塾师带领诵读:
>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 政之所兴,在顺民心;
> 政之所废,在逆民意。”
展昭驻足聆听,眼中泛起暖意。
“这是新编的《治国蒙训》。”连彩云笑道,“已在江南三百余村学堂推行。孩子们从小就知道,官是仆,民是主。”
“很好。”展昭点头,“根要扎得深,树才不会倒。”
抵达竹屋时,夕阳正斜照山岗。蓝继宗拄杖立于门前,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见众人归来,他朗声大笑:“我还说你们是不是忘了路怎么走!”
“怎敢忘?”展昭上前搀扶,“您教我的第一课就是??走得再远,也别丢了回家的路。”
当晚,众人围坐庭前,煮茶对月。玉猫蜷在展昭膝上打盹,远处蛙鸣虫吟,一片宁和。
“接下来做什么?”顾凌霜问。
“休息。”展昭微笑,“然后,写一本书。”
“书?”
“叫《江湖与江山》。”他望着夜空繁星,“记录这些年走过的路,见过的人,破的案,救的命,也写下那些失败与悔恨。我要告诉后来者:英雄不是天生的,只是在每一个可以逃避的时候,选择了面对。”
钟馗举杯:“那你得把我也写进去,最好多夸几句。”
“你会占整整一章。”展昭笑,“标题就叫‘那个嘴坏心软的醉鬼’。”
众人哄然大笑。
夜深人静,展昭独坐灯下,铺纸提笔。墨香氤氲,笔锋轻动,写下第一行字:
> **“我曾是个只想守规矩的捕快,后来才发现,真正的正义,往往诞生于规矩之外。”**
窗外,春风拂过桃林,花瓣悄然飘落,一片沾上纸页,仿佛时光也为之停留。
※※※
三年后,春。
鹿门山下的学堂扩建为“明德书院”,招收四方贫寒子弟。展昭每日授课两时辰,讲律法、授武艺、谈民生。他不再佩剑,但腰间仍系着那柄素鞘长剑,从未离身。
这一日,书院迎来一位特殊访客。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衣衫朴素,眼神清澈,手中捧着一本破旧的《民情实录》抄本,正是当年展昭亲笔所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