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率先下船,足尖触地时,左耳后的龙鳞忽地一颤,一丝极寒的痛意顺着血脉爬升。她闭了闭眼,听见了??那不是婴儿啼哭,而是无数细碎的呜咽交织成河,在山谷深处来回冲撞,仿佛被困百年的魂灵正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呼救。
“来了。”韩昭低声说,指尖轻点玉坠,一圈星光涟漪扩散开来,护住众人周身。
村庄死寂,屋舍倾颓,瓦片间长满枯草,门扉半掩,如同张着空洞的嘴。没有炊烟,没有犬吠,甚至连虫鸣也无。只有风穿过断墙的缝隙,发出类似啜泣的声响。
一名老妪拄着拐杖从暗处走出,披着褪色的红布,发髻歪斜,眼神浑浊却带着警惕。“外人?快走!月圆之夜,此地不净!”
“我们是赎罪司的人。”柳昭上前一步,声音温和却不容回避,“听闻这里每逢月圆便有异响,百姓不安。我们来查案。”
老妪浑身一震,拐杖重重顿地:“查什么案?那是怨婴索命!百年来,哪家生了孩子,只要满月那晚哭过一声,第二天必死无疑!村里早就不敢养娃了……你们不懂,那是诅咒!是报应!”
“若真是报应,为何只罚无辜孩童?”柳昭平静反问,“您年轻时,可曾见过第一个‘死于诅咒’的孩子?”
老妪瞳孔骤缩,嘴唇哆嗦起来:“你……你怎么知道……”
话未说完,她忽然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我见过……是我妹妹的孩子。那天夜里,他刚学会笑,躺在摇篮里咿呀学语。可天一亮,他就没了气息,脸还是笑着的……官府说是胎里带的病,可我知道不是!那天晚上,我分明看见……看见一群穿黑袍的人,抬着一口漆棺,从后山下来……”
柳昭与韩昭对视一眼,心中已有推测。
当夜,月轮高悬,清辉洒落山谷。心灯渡停于半空,化作一座浮动的观审台。数十名年轻判官分列两侧,执笔录卷。柳昭立于中央,手中《赎罪司案录》自动翻开至空白页。
“今夜,赎罪司重审西北边陲‘怨婴案’。”她朗声道,“无论亡者、生者,若有冤屈,皆可陈词。天地为证,心灯为凭。”
话音落下,风骤然止息。
紧接着,一声啼哭划破寂静。
不是凄厉,不是怨毒,而是一种纯粹的、属于新生儿的委屈与不解。一声接一声,自山谷各处响起,起初零星,继而汇成一片。那些声音并不来自地下,而是从山石、树根、瓦砾之下渗出,像是大地本身在哭泣。
柳昭闭目凝神,指尖按在太阳穴上。她的意识被拉入一段沉埋百年的记忆??
永昌三年,大旱三年,赤地千里。朝廷拨款赈灾,银两却尽数流入权贵私囊。百姓易子而食,饿殍遍野。唯有一支名为“慈幼堂”的民间医馆,收留孤童,施药济贫。堂主是一位女医,姓秦,人称“秦娘子”,精通岐黄之术,更通阴阳之道。她以自身精血炼制续命丹,救活无数垂死小儿。
然而,她的善举触怒了某些存在。
某夜,黑袍人降临村庄,自称“天律监察使”,言秦娘子“逆天改命,聚敛阴德”,下令将其满门诛灭。秦娘子临死前,将最后十二粒丹药藏入幼儿口中,含泪道:“活下去……哪怕只多活一日,也是对他们的反抗。”
她被钉于槐树之上,曝尸七日,不准安葬。其子尚在襁褓,竟也被视为“妖种”,活埋于后山乱坟岗。
那一夜,全村婴儿同时啼哭,声震山谷。次日清晨,所有满月之婴皆死,面色安详如睡。自此,每逢月圆,哭声重现,村民惶恐,遂立禁忌,不再养育子女。
记忆终了,柳昭睁开眼,已是泪流满面。
她翻开案录,提笔疾书,墨迹如血:
**永昌三年,慈幼堂秦氏,因救孤童而遭天律所诛,其子及十二名受助婴孩被定为“逆命之种”,枉死于非刑。所谓“怨婴索命”,实为亡魂不甘,借月华之力,诉百年沉冤。此案非但无妖,反见人心尚存温度。**
**判曰:秦娘子及其子嗣,以及十二名无辜婴孩,皆无罪。其名,永载《赎罪司案录》,受后世敬仰。**
笔锋落定刹那,整座山谷剧烈震动。地面裂开缝隙,一道道微弱的光自地底升起,如嫩芽破土。十二团朦胧的身影浮现空中,皆是小小婴孩模样,脸上挂着笑意,轻轻飘向柳昭。
他们围着她转圈,发出咯咯笑声,像是终于等到了那个愿意听他们说话的大人。
最中央的一个孩子伸出手,指尖触到她左耳后的龙鳞。那一瞬,龙鳞光芒大盛,竟与昙花遥相呼应。一股古老的记忆洪流涌入脑海??原来当年白蛇救下的弃婴,正是秦娘子托付给江湖游医的女儿。那枚沾染龙气的襁褓布片,后来被柳家拾得,才有了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