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所见，皆非人间常态。
村庄的井口结着暗红色的霜，夜里会传出低语，仿佛地底有无数张嘴在齐声诵经；废弃驿站的墙壁上，用炭笔写着“火种未熄”，字迹每日更新，却不见书写之人；甚至有牧羊人跪在雪地中，对着空无一物的天际叩首，声称看见了“黑鸦衔火，飞越星河”。
信仰正在自我繁殖。
而最令陆维心悸的是，每当他试图靠近那些异象中心，体内的断言者权能便会自发震荡，仿佛某种更高层级的存在正通过众生之念重塑规则本身。他的“否定现实”开始出现延迟，有时甚至失效??这不是力量衰退，而是世界正在重新定义“真实”。
他知道，腐化之心已经不需要祭坛、不需要仪式、不需要血肉供养。它只需要一个名字被千万次呼唤，一段记忆被反复传颂，一场恐惧在梦中代代相传。
它已经在成为神。
***
第七日黄昏，他抵达圣城边境的最后一座小镇??灰喉村。
这里本是朝圣者的补给站，如今却寂静得如同墓穴。街道空无一人，门窗紧闭，唯有中央广场矗立着一座新塑的石像：一名披黑袍的无面人，手持火炬，脚下踩着断裂的十字架。石像基座刻着童谣末句：
> “一人睁眼，万众俯首。”
陆维下马，指尖抚过石像底座。触感冰冷，但内里却传来微弱的心跳般的震颤。他闭目凝神，以断言者之眼窥视其本质，顿时瞳孔收缩。
这并非单纯的雕像。
它是“信标”。
以集体信念为燃料，以恐惧为引线，正在缓慢激活某种跨越维度的共鸣。若任其发展，当信徒数量突破临界点，此像将不再是象征，而会真正“活化”，成为腐化之心降临的锚点之一。
他抽出腰间短刀，一刀斩向石像头颅。
刀锋未至，空气中骤然响起一声尖啸，仿佛整座村子都在尖叫。地面龟裂，数十道黑影从民宅门缝中涌出??不是人，也不是鬼，而是由阴影与低语凝聚成的类人形体，它们没有面孔，只有一张张开的嘴，齐声吟唱着那首童谣。
陆维冷笑：“你们连自己的模样都拼不出来了？”
他举起骨戒，低声断言：
> “你们不存在。”
刹那间，所有黑影僵住，随即如沙雕遇潮般崩解。可就在它们消散的瞬间，每一粒尘埃都化作一个音节，重新组合成一句新的低语：
> “你说我们不存在……可若千万人相信我们存在呢？”
陆维沉默片刻，转身走向村外山坡。
那里有一座荒废的小教堂，屋顶塌陷，彩窗破碎。他推开残门，步入其中。祭坛上积满灰尘，唯独中央摆放着一本崭新的书??《腐化之心启示录》，封面烫金，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翻开第一页，上面写道：
> “第一章：黑鸦之死。
> 那日，他焚毁圣坛，自燃为祭。
> 灰烬中，九十九盏灯熄灭，唯余一缕火种不灭。
> 此即吾主归来之兆。”
后面几页，则详细描写了“陆维”的堕落过程：如何背叛教会、如何窃取黑焰、如何以妹妹为祭品开启邪门……每一页都配有精细插图，画中的他面目狰狞，眼中燃烧着幽绿火焰。
谎言已被编织成史书。
而最讽刺的是，这本书的“作者署名”赫然是：
> **芙蕾雅?银月**
陆维手指微微发抖。他知道这不可能是她写的??芙蕾雅不会背叛真相。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已有数百个印刷坊在翻印此书，已有数千名传教士在宣讲其内容，已有无数人相信，那位“黑鸦”，正是腐化之心的先知与仆从。
他们不仅在造神，还在塑造敌人。
让他成为那个必须被消灭的“邪端”，从而为真正的献祭铺平道路。
他合上书，抬手将其投入壁炉。火焰腾起，可烧至一半时，书页竟自行重组，文字逆向浮现于空中，最终凝成一道符印，轰然炸开，将整个教堂掀翻。
陆维被气浪掀飞，撞破墙壁跌入雪地。他挣扎起身，嘴角溢血，却笑了。
“好一招借刀杀人……让我背负污名，激起教会镇压，再以‘迫害’之痛强化信徒信念……罗兰，你比我想象的更懂人心。”
他抹去唇边血迹，望向南方天际。圣城的轮廓已在远方若隐若现，十三座钟塔刺破云层，宛如巨人的肋骨。
尤其是第七钟，通体漆黑，从未鸣响，钟身缠绕着七重锁链，钟楼外围布满禁制符文，连飞鸟都不敢靠近。
“钟声之下……”他喃喃道，“原来如此。”
三百年